夜风卷着血腥味和焦糊气在流民营上空盘旋,被石柱等人扑灭的柴堆余烬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营地里的混乱己被强行压下,但惊魂未定的流民们蜷缩在窝棚里,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如同受伤野兽的低鸣。
那点初生的秩序烟火气,在突如其来的刀光血影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堡垒方向的铜锣声和隐约的呵斥声渐渐平息,显然守军并未打算深更半夜来“流民窝”查探究竟,这给了陈默宝贵的喘息之机。
营地中心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几支火把噼啪燃烧,将周围照得通明。
那个被石柱和赵铁头捆得像待宰年猪般的黑衣刺客,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扭动挣扎,肋下和腿弯的伤口在粗粝的地面上蹭出新的血痕,嘴里塞着的破布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他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站在火光明暗交界处的陈默,如同淬了毒的钩子。
石柱和赵铁头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铁塔般按着刺客。
石柱胸膛起伏,显然还在为刚才的惊险和这刺客的狠辣而愤怒,蒲扇般的大手捏得刺客肩胛骨咯咯作响。
赵铁头则沉默如山,只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稳如磐石,牢牢钳制着对方任何可能的异动。
周围还站着十几个手持简陋武器、神情紧张又带着恨意的汉子,都是赵铁头挑选出来、经历过昨夜厮杀的核心力量。
侯三也挤在人群前面,小脸上没了平日的油滑,只剩下紧张和一丝后怕。
陈默肩头的伤被简单包扎过,渗出的血迹在粗布上晕开暗红。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古井深潭,沉静得可怕。
他缓步走到刺客面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与之对视。
“泥鳅,是吧?”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的呜咽,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张彪养的狗里,就属你水性最好,溜得最快。”
他准确地点出了侯三观察到的特征和可能的绰号。
刺客“泥鳅”的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眼中的怨毒被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
他显然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摸清了他的底细!
陈默伸手,在周围汉子们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抽掉了“泥鳅”嘴里的破布。
“呸!狗杂种!要杀要剐,给老子个痛快!”“泥鳅”一得自由,立刻嘶声咒骂,唾沫混着血丝喷溅而出,带着一股亡命徒特有的癫狂,“老子什么都不会说!张爷会为我报仇!你们这些贱民,都得死!”
石柱大怒,抬起拳头就要砸下,被陈默一个眼神制止。
“杀你?”陈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太便宜你了。张彪让你来,是找东西的吧?一本册子?找到了吗?”
“泥鳅”眼神闪烁,梗着脖子:“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陈默站起身,不再看他,反而转向石柱,“柱子,我记得营地西边新挖的蓄水坑边上,是不是有几窝冬眠的土蛇?听说那东西被吵醒了,脾气特别大,还喜欢往暖和的地方钻…”
石柱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陈默冰冷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粗声粗气地配合道:“大人说得对!那坑又深又冷,蛇窝就在边上!俺这就去抓几条来!保证都是又粗又长的活物!塞进裤裆里,肯定暖和!”
周围几个汉子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既恶心又解恨的表情,纷纷附和:“对!抓蛇去!让这狗日的尝尝鲜!”“听说蛇钻进去,能把人肠子都绞烂!”
“泥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这种地痞打手,不怕刀砍斧劈,但那种被活物钻入体内、在黑暗中缓慢噬咬、生不如死的酷刑,光是想象就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尤其陈默和石柱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晚上吃什么,更增添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你…你敢!”“泥鳅”的声音开始发颤,色厉内荏。
陈默根本不理会他,只对石柱淡淡吩咐:“去吧,多抓几条。侯三,你眼神好,去帮忙认认,别抓错了。”
“好嘞!”侯三应得响亮,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
“等等!别…别去!”眼看着石柱真的转身要走,侯三也拔腿要跑,“泥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我说!我说!别抓蛇!求你们了!”
陈默抬手,止住了石柱和侯三。他重新蹲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泥鳅”恐惧的眼底:“张彪让你来找什么?除了那本册子,还有什么?你同伙是谁?去了哪里?张彪还交代了什么?一字一句,说清楚。
若有半句虚言……”他后面的话没说,但眼神扫过“泥鳅”的裤裆,意思不言而喻。
“泥鳅”浑身筛糠般抖着,再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起来:
“是…是张爷…张彪!他让我们三个出来…一个瘸子,是仓上的李西,他背着银子去北边找接头人,要把那批掺沙的豆料钱送过去!
一个叫‘老蔫’,手有毛病那个,去南边驿道找丰泰粮行的陈三爷报信,说东西可能丢了,让他赶紧想办法!我…我水性好,张爷让我来营地…盯梢,看有没有异常,最好…最好能摸进来,找到王主簿那本要命的账册!
他说…说东西肯定在姓陈的手里,或者那个老不死的孙头那儿!找到了就…就毁掉,实在不行,就…就放火制造混乱,把水搅浑!
张爷还说…说要是天亮前没消息,他就…他就带人亲自来‘平乱’!说流民营藏匿奸细,图谋不轨!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