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内,此刻己是一片压抑的混乱。
张奎的回归和他带来的王振“重伤昏迷、下落不明”的消息(他隐瞒了流民营),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本就暗流汹涌的局面!旅帅重伤!群龙无首!
辎重营内,一处偏僻却守卫森严的院落。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胡师爷,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虚伪笑容的干瘦文吏,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背着手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山羊胡子一抖一抖。
仓吏刘把头,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汉子,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废物!都是废物!”胡师爷猛地停步,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愤怒,“王三癞失手了!
开城门接应狄兵的人也被张奎那疯子临死反扑宰了!现在王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张奎那杀神又回来了!他一定会查!查到底!”
刘把头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声音发颤:“胡…胡爷…现在说这些有啥用?
得赶紧想法子啊!张奎那疯狗,咬起人来可不管你是谁!咱们…咱们干的事…要是被他查出来…”
“闭嘴!”胡师爷厉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现在最重要的是撇干净!堡垒现在谁主事?”
“是…是李副旅帅…”刘把头低声道,“张奎一回来就把他架起来了…但姓李的胆子小,压不住场子…下面几个营官都各怀心思…”
“李胖子?哼,墙头草一个!”胡师爷眼中精光一闪,“正好!你立刻去办几件事!”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第一,把军需库里我们经手的所有账册,尤其是涉及张彪那批掺沙豆料和倒卖军械的底档,全部找出来!今晚就烧!烧得干干净净!”
“第二,把库房里那批新到的、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好粮’,连夜运出去!老地方,‘秃鹫’的人应该还在黑松林附近等消息!换成银子!这是咱们跑路的盘缠!”
“第三,派人去流民营那边盯着!王振要是真死在那儿最好!要是没死…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还有那个陈默…此人是个祸害!不能留!”
“烧账册?运粮食?”刘把头脸色发白,“这…这动静太大了!万一被张奎的人发现…”
“蠢货!现在不干,等张奎缓过劲来,咱们都得死!”胡师爷眼神阴鸷,“趁着现在堡垒群龙无首,张奎忙着稳定军心查内鬼,正是咱们动手的黄金时间!
快去!记住,手脚干净点!用咱们自己人!”
“是…是!”刘把头不敢再言,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胡师爷独自留在书房,看着跳动的灯火,脸上阴晴不定。
他走到书案旁,从一个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刻着狰狞狼头的青铜腰牌(与张彪那块类似,但纹路更复杂),在手中着,眼神怨毒。
“王振…陈默…流民营…哼,想断老子的路?没那么容易!”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堡垒,迟早是北狄大当户的囊中之物!老子手里的筹码,可不止粮食…”
他小心地将腰牌收起,走到窗边,望着堡垒内混乱的灯火和远处流民营隐约的篝火,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
流民营,窝棚内。
“大人…您…”石柱婆娘看着陈默嘴角未干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声音带着哭腔。
“死不了…”陈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异常锐利,“柱子…堡垒那边…张队正回去…必有一场大乱…”
石柱眼神一凛:“大人的意思是?”
“堡垒里的鬼…不会坐以待毙…”陈默的声音冰冷,“胡师爷、刘把头…还有那个开城门的‘穿袍子的’…他们现在,比我们还怕!”
他看向王振父女,又看向窝棚外那片在寒风中摇曳的营地篝火,眼中寒光闪烁:“传令下去!营地警戒提到最高!赵铁头的人,给我死死钉在防御位置上!
豁牙,带几个最机灵的,给我盯死堡垒方向!尤其是…粮仓和军械库的位置!一旦有异动,比如不明身份的人靠近,或者有车马物资偷偷运出…立刻来报!”
堡垒内讧,权力真空!那些内鬼,最可能做的,就是趁乱转移或销毁罪证!
甚至…卷款潜逃!而辎重营的粮仓和军械库,就是他们最大的命门!
“另外…”陈默的目光扫过石柱婆娘,“把库房里…剩下的那点粟米…全熬了!熬成最稠的粥!
让所有守夜的兄弟,都喝上一碗热的!”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决绝,“告诉他们,王旅帅在咱们这儿!他还没死!
只要咱们守住营,守住旅帅,等张队正收拾了堡垒里的鬼…咱们流民营,就有活路!就有大功!”
“是!大人!”石柱和石柱婆娘齐声应道,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使命感。
他们知道,流民营的命运,己经和王振、和堡垒的这场内斗,彻底绑在了一起!没有退路了!
堡垒的暗夜,毒蛇并未冬眠,反而亮出了更毒的獠牙,准备着最后的疯狂!
而流民营的篝火旁,虚弱的陈默靠在石柱身上,闭目调息,掌心的鼎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金芒。
他的精神触角,借助小鼎的感应,如同无形的蛛网,正悄然笼罩着这片危机西伏的冻土,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危险的悸动。
鼎火续燃将星命,暗室毒蛇露獠牙。
这盘以边关存亡和数千人命为注的棋局,厮杀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