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无风自动。
神婆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劣质檀香混着某种草药燃烧的刺鼻气味,熏得程默眼睛发疼。三盏油灯呈三角形摆在地上,灯芯浸在黑狗血里,燃出幽绿色的火苗。
铜铃被红线悬在房梁正中,铃舌轻轻摆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坐好。"神婆枯瘦的手指蘸着朱砂,在程默额头画了道扭曲的符,"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别出声。"
程默盘腿坐在铜镜前,镜面被香灰涂抹得模糊不清。神婆开始摇铃,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某种野兽般的低吼。
突然——
"叮。"
铜铃响了。
不是清脆的金属声,而是像什么东西被掐断喉咙时最后的呜咽。
镜面上的香灰簌簌剥落,映出的却不是程默的脸。
2
镜中站着两个人。
都是程默。
一个穿着现代衣服,脸色苍白,左臂己经木化,皮肤皲裂如树皮。
而另一个——
穿着民国时期的对襟短褂,手腕脚踝缠满红线,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最恐怖的是,他们背对背站着,后脑勺紧紧贴在一起,仿佛共用同一具身体。
"双生子。"神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槐树精每代只选一对,一个当守树人,一个当祭品。"
镜中的"另一个程默"突然转头,脖子扭转180度,首勾勾地盯着现实中的程默:
"你本来该是树里的那个。"
3
程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夏夜的槐树下,父亲抱着熟睡的他躲在柴房,透过门缝,他看见母亲跪在树洞前,怀里抱着穿红肚兜的婴儿……
树根像活物般蠕动,缠绕上婴儿的手脚……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然后是持续三天的高烧,醒来后,他再也不记得自己有过妹妹。
"你爹逆天改命,用小的换了大的。"神婆的指甲深深掐进程默的肩膀,"现在债主来讨了。"
铜铃突然剧烈摇晃,镜面"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中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一行字:
"血债血偿,父债子偿"
4
程默跌跌撞撞冲出门,后背突然火烧般剧痛。
他扒下衬衫,借着月光看向穿衣镜——
七叔公临终前在他后背画的血符正在皮肤上浮现,朱砂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最后组成一幅诡异的图案:
一棵被劈开的槐树,树心里蜷缩着两个背对背的婴孩。
树下用古老的字体写着:
"倒阴契"
程默的指尖刚触到那些符文,后背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树皮般的纹路从符咒中心蔓延,很快覆盖了整个背部。
而更可怕的是,他听见耳边响起妹妹的声音:
"哥哥,该换你了。"
5
当夜,程默在噩梦中惊醒,发现西厢房的缝纫机又自行启动了。
推开门,缝纫机上摆着一件刚完工的红色戏服,款式和阴戏台上纸人穿的一模一样。
而穿衣镜上,用血写着八个名字——
程家连续七代献祭者的名字。
最后一个空位,画着一个问号。
问号下面,整整齐齐摆着三枚铜铃。
第三枚铃的铃舌,是一截新鲜的、还带着血丝的指骨。
尺寸正好和程默的小指吻合。
6
天亮前,程默在后院挖出了七叔公临终前埋下的铁盒。
盒子里是一本发黄的族谱,最后一页被撕去大半,仅存的残角上写着:
"双生子,留一献一。若逆天改命,则..."
后面的字被血迹污损,只能隐约辨认出"代代"二字。
程默翻到扉页,发现上面用朱笔画着一棵槐树,树根处埋着两个襁褓。
一个写着"守"。
一个写着"祭"。
而树下站着的模糊人影,手里捧着本日记——
和程默母亲那本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