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照出的不是血,是咒。
神婆的屋子里烟雾缭绕,七盏油灯围成圈,火光幽绿如鬼火。程默将那七件血衣一字排开,最中间是母亲未完工的那件。
神婆取出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镜背刻着与槐树洞内相同的符文。她割破手指,将血涂在镜面上,然后缓缓将镜面贴近血衣的领口——
"嘶——"
衣料接触镜面的瞬间,竟冒出一缕青烟。
原本空无一物的衣领内侧,在铜镜的映照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文——不是绣线,而是用血写成的字,每一笔都深嵌进布料纤维里。
"救救我"
"我不想死"
"槐树吃人"
每一件血衣的领口内,都藏着这样的字迹,笔迹各不相同,但绝望如出一辙。
最旧的那件——吴氏的血衣——领口内侧甚至还有指甲抓挠的痕迹,像是她曾拼命想撕开这身衣服。
2
祖母的血衣里藏着秘密。
神婆用骨刀挑开第二件血衣的夹层,从发絮填充物里取出一张对折的黄纸。纸张己经脆化,边缘被血浸透,但字迹依然清晰:
"他们骗了我们,契约要的不是死人的头发,是活人的。"
"每代阴绣娘在生育后,会被拔去舌头,但头发会继续生长——因为契约要的是'活人线'。"
"素心,如果你看到这张字条,快逃——"
程默的指尖发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血衣内衬的发絮有的还带着毛囊,为什么母亲的日记里反复提到"头发在长"。
这些女人被做成了"人身供养体"。
活着被取发,死了还要被剥皮。
3
缝纫机在半夜自己动了。
程默将血衣带回老宅,锁进樟木箱。但凌晨两点,他被"哒哒哒"的声响惊醒。
西厢房的门大敞着,缝纫机前坐着个模糊的身影——没有脸,只有一头垂至地面的长发,正随着缝纫机的节奏轻轻晃动。
针板上固定着的,是那件未完工的红衣。
线轴上缠着的,是程默自己的头发——从他剪下的"长命辫"上拆下来的。
程默想冲进去,却发现自己的脚被钉在原地。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发丝,像活物般缠绕着他的脚踝,将他牢牢固定。
缝纫机的声音越来越快,机针上下穿刺,布料上的血迹越来越新鲜,仿佛正在缝合的是活人的皮肉。
突然,那无脸的身影转过头,"看"向程默——
长发分开的瞬间,露出的不是脸,而是密密麻麻的针脚,将五官缝合得严严实实。
"快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缝纫机下传来。
程默低头,看见母亲林素心的脸从地板缝隙里挤出,嘴角被红线缝住,但眼睛死死盯着他:
"这次......换娘......替你......"
4
第七枚骨针找到了。
天亮后,程默在缝纫机下发现了一个小布包。
里面是一枚崭新的骨针,针眼穿着半截黑发——正是他后脑那缕"长命辫"的发尾。
针尖上沾着新鲜的血,而布包上,用血写着几个小字:
"绣完最后七针,契约就破了。"
程默突然想起镜中人在自己脸上缝的那三个针眼。
还差西针。
5
槐树下埋着的东西。
程默疯了似的挖开槐树下的泥土,在树根最密集处,找到了七个陶罐。
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一具婴儿大小的骸骨,骸骨上缠绕着未完工的红色寿衣。
最旧的那个陶罐里,还有一张泛黄的契约残页:
"立契人程门永昌,今以血脉为质,换子孙富贵。每代需献活发绣衣,违者,满门绝。"
而最新那个陶罐是空的,里面只铺着一块红布,上面用黑线绣着程默的生辰八字。
在等他。
6
最后一夜。
程默站在西厢房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那三个针眼。
他知道,当第七针缝完时,自己就会变成下一件"血衣"。
但母亲的字条还有后半句:
"绣完最后七针,契约就破了。"
"但破咒的人......会变成新的'线'。"
窗外,老槐树的枝条轻轻摇晃,像是在等待最后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