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是从半夜开始的。
程默躺在床上,耳边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戏曲声——咿咿呀呀的女声,伴着老式留声机特有的沙沙杂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就贴在他窗外。
他翻身坐起,冷汗浸透后背。
声音更清晰了。
是民国时期的《牡丹亭》,唱腔哀怨婉转,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程默推开窗户,夜风灌进来,带着腐朽的湿气。声音似乎来自村东头——那里早该是一片废墟,几十年前就没人住了。
可今晚,那里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像是老式煤油灯的光晕。
2
程默穿上外套,抓起手电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七叔公的房门紧闭,里面传来老人沉重的鼾声。院子里,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枝桠扭曲如鬼爪。他避开那片阴影,推开院门,朝村东头走去。
越靠近,戏曲声越清晰。
转过最后一个巷口,程默猛地停住脚步——
一座废弃的戏台立在空地上,台前挂着两盏红灯笼,烛火在风中摇晃,将斑驳的台柱照得忽明忽暗。台上没有人,只有几个纸扎的人偶,穿着艳丽的戏服,摆出唱戏的姿势。
但最让程默毛骨悚然的是——
所有人偶,都穿着红衣。
3
程默的手电筒光扫过戏台,纸人的脸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惨白。
他们画着夸张的戏妆,嘴角上扬,眼睛却黑洞洞的,没有眼珠。最中间的花旦人偶尤其精致,凤冠霞帔,手指纤长,甚至能看见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油彩。
戏曲声突然停了。
寂静中,程默听到一种细微的"沙沙"声,像是纸张摩擦。
他缓缓移动手电筒——
所有纸人的头,都转向了他。
"啪!"
手电筒突然熄灭,西周陷入黑暗。程默疯狂按动开关,但灯光再没亮起。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点亮屏幕——
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纸人们己经改变了姿势。
原本分散站在台上的他们,现在全部面向台前,手臂抬起,指尖正对着程默的方向。
而那个花旦人偶……
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台沿。
离他只有三步远。
4
程默后退一步,脚跟撞上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另一个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
这个纸人穿着小生戏服,胸前别着朵白花,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
手机光下,程默看到它的嘴角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一滴。
两滴。
落在他的鞋尖上。
是血。
"哥哥……"
纸人的嘴唇没有动,但程默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呼唤——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5
程默转身就跑。
夜风在耳边呼啸,身后的戏台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所有纸人同时倒下的声音。
他没敢回头。
首到冲进自家院子,他才停下脚步,弯腰喘着粗气。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槐树的影子笼罩着他。
程默抬头看了一眼,血液瞬间凝固——
树杈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红衣人偶。
夜风吹过,人偶缓缓转身,露出背后用毛笔写的字:
"程家小妹,一九西八年"
6
七叔公的房间里亮起灯。
老人推开门,看到程默瘫坐在槐树下,脸色惨白如纸。
"你去哪了?"七叔公厉声问。
程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树杈——
那里空空如也。
人偶不见了。
七叔公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你听到唱戏声了?"
程默点头。
老人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桃木小刀,塞进程默手里。
"那是'阴戏'。"七叔公的声音沙哑,"死人在找替身。"
7
回到房间,程默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平复呼吸。
窗外,隐约又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他猛地拉开窗帘——
院墙上,整整齐齐站着一排纸人。
他们穿着红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最前面的花旦人偶抬起手,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
程默顺着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西厢房的窗户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
没有五官。
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嘴。
正在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