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住在村尾的破庙里。
程默踩着子时的月光,避开守夜的村民,悄悄摸到那座摇摇欲坠的小屋前。门上挂着褪色的红布,布上用黑线绣着扭曲的符文,夜风吹过,像一张血盆大口在呼吸。
他轻轻叩门三下,停顿,再两下——这是七叔公喝酒时说漏嘴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打量他。
"进来。"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活人不该这个点来找我。"
屋内烛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线香和草药混杂的刺鼻气味。神婆是个干瘦的老妇人,脸上皱纹堆叠,几乎看不清五官。她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张黄纸,纸上撒着一把白米。
"问什么?"神婆眼皮也不抬。
程默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西厢房缝纫机上的红衣,是给谁做的?"
神婆的手顿了顿,突然抬头盯着他,眼白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黄。
"伸手。"
程默伸出左手。神婆枯枝般的指甲划过他的掌心,一道血痕浮现,血珠滴在米粒上。
"哗啦——"
米粒突然跳动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拨弄,在黄纸上快速移动、重组——
最终排成一棵树的形状。
槐树。
2
神婆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猛地站起来,打翻了香炉,灰烬撒了一地。
"不可能!"她声音尖厉,"程家的债早就还清了!"
程默后退一步:"什么债?"
神婆没有回答,而是抓起一把米,撒向空中。米粒落地的瞬间,屋内所有的烛火同时变成幽绿色。
"她不要替身!"神婆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凸出,嘴角却诡异地咧开,"她要真血亲!要程家的真血亲!"
程默冲上去想拉开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神婆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黑血顺着皱纹流下,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反而越掐越紧。
"你妹妹……"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在树里……等……你……"
"什么妹妹?"程默浑身发冷,"我没有妹妹!"
神婆的手突然松开,整个人在地。香炉灰被风吹起,露出下面半片发黄的纸。
程默弯腰捡起——
是张被烧过的出生证明。
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程默",而本该是第二个名字的位置,只残留一个"槐"字。
3
回程的路上,程默耳边回荡着神婆最后的嘶吼:
"七月十五,红衣成,槐君醒!"
再过三天,就是农历七月十五。
中元节。
鬼门关。
他攥着那半张出生证明,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的村道。远处,老槐树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树洞像一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
突然,路边草丛传来"沙沙"声。
程默僵在原地,看到一个小小的红衣身影站在田埂上——
那是个纸扎的童女,脸上画着夸张的腮红,手里捧着个牌位。
牌位上写着:
"程氏小妹之灵位"
夜风吹过,纸人的头缓缓转动,黑洞洞的眼睛"看"向他。
嘴角慢慢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
针线缝合的痕迹。
4
程默发疯似的跑回家,撞开院门,却看见七叔公跪在槐树下,面前摆着三碗血饭。
老人听见动静回头,脸色瞬间惨白:"你去问米了?"
程默举起那半张出生证明:"这是什么?我到底有没有妹妹?"
七叔公的嘴唇颤抖着,还没开口——
"咚!"
西厢房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缝纫机从高处砸落。
紧接着,整棵槐树的枝条疯狂摇晃起来,树洞里渗出暗红的液体,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七叔公突然跪下来,对着槐树重重磕头:"再宽限两天!就两天!"
程默望向西厢房,浑身血液凝固——
窗户上,赫然映出两个身影:
一个坐在缝纫机前低头缝衣。
另一个小小的影子,正趴在窗玻璃上,朝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