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无边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万载冰海的最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锁链拖拽回更深的黑暗。林夜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冰,一块被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啃噬的冰。
他艰难地“睁开”意识的双眼。
身体依旧躺在听雪轩庭院的玉石地面上,但己完全失去了知觉。数条半透明、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寒冰法则锁链,如同活物般紧紧缠绕着他的西肢、腰腹,更如同恶毒的藤蔓,深深勒进他剑骨上那一道道狰狞的裂痕之中!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周围的虚空,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微弱的灵力,以及…剑骨深处那寂灭与枷锁的本源之力!
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高阶禁制法则反噬的具象化!它们不仅是物理的禁锢,更是法则层面的封印!被锁链缠绕的剑骨裂痕,被一种深蓝色的、坚逾精金的寒冰强行封固、冻结。这冰封阻止了裂痕的进一步扩大,却也彻底冻结了裂痕处蕴含的剑狱之力,将其死死封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他的每一寸存在。生机在缓慢流逝,意识在无边寒冷中摇曳,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他想动一根手指,却连这个念头都沉重得如同搬山。
他想运转寂灭剑域,那灰白之力如同被冻结在万载玄冰之中,纹丝不动。
唯有腰间紧贴的孤绝剑,传来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冰凉触感,以及剑格裂痕处那几乎不可察的灰白微光,证明着他尚未彻底沉沦。
囚徒!一个被法则锁链禁锢,只能眼睁睁等待生机耗尽、力量被抽干的囚徒!慕雪凰用命换来的进入机会,却成了他更绝望的牢笼!
不!不能放弃!
母亲的遗物!慕雪凰的牺牲!斩断枷锁的执念!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意志,如同微弱的火星,在无边的寒冷中顽强地燃烧起来!
林夜强行凝聚起几乎要涣散的神魂意识,将最后残存的一丝感知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艰难地向下延伸,穿透冰冷的玉石地面,探向那悸动的源头——真正的母石核心!
感知穿透了大约十丈的土层与冰晶岩层,终于“触碰”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巨大的、位于听雪轩正下方的地下密室。密室中央,悬浮着一块头颅大小、形态更加完整、纹路更加玄奥深邃的灰白色石头!正是母石核心!它散发着比祭坛碎片更纯粹、更浩瀚的古老气息,如同沉睡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同源呼唤!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瞬间被更深的绝望浇灭!
母石核心并非自由悬浮!它被一座恐怖绝伦的阵法死死禁锢着!
九根通体由深蓝色万年玄冰玉雕琢而成的巨大冰柱,按照某种玄奥的九宫方位,矗立在密室之中!每一根冰柱之上,都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散发着恐怖寒冰威压的冰凰!九条冰凰姿态各异,或展翅欲飞,或引颈长鸣,或俯首凝视,共同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寒冰牢笼!无数细密到极致的金色符文在冰柱与冰凰之间流淌、连接,形成一张巨大的、散发着冻结万物、隔绝时空气息的法则之网,将母石核心牢牢锁在网中央!
“九凰封绝阵!”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林夜意识中炸响!这是慕家传说中镇压族运、封印绝世凶物或至宝的终极阵法!其威能远超冰封祭坛的守护!更让林夜心沉谷底的是,这座阵法的核心能量源头,并非来自密室本身,而是通过九根冰柱,清晰地与慕家祖祠深处那股沉睡的恐怖意志相连!强行冲击此阵,无异于首接攻击慕家老祖的本源!
母石核心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天堑!那同源的呼唤,此刻听来更像是绝望的悲鸣!
就在林夜的意识因绝望而再次模糊之际,他无意识挣扎的“目光”,扫过听雪轩紧闭的冰晶大门旁,一处不起眼的、雕刻着细小冰凌花纹的玉石墙壁。
或许是体内残存的、与慕雪凰精血有过共鸣的微弱力量牵引,或许是濒死意识的无意触碰。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括声响起。那块玉石墙壁向内凹陷,弹出一个巴掌大小、同样由冰晶玉雕琢而成的暗格!
暗格内,没有灵石法宝,只有一卷用淡蓝色冰蚕丝捆扎的、略显陈旧的兽皮手札。
一股微弱却熟悉的、属于慕雪凰的冰寒气息,从手札上散发出来。
求生的本能和触及真相的渴望,让林夜爆发出最后的精神力量。他艰难地调动一丝几乎冻结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手指,颤抖着解开了冰蚕丝,将那卷兽皮手札“抓”到了自己意识“面前”,并强行“翻开”。
手札上的字迹清冷娟秀,正是慕雪凰的笔迹。内容却是断断续续,许多地方似乎被刻意涂抹或撕毁,充满了挣扎与矛盾的痕迹。
“…奉命…监视…林氏…柳氏(林夜母亲)…其行踪诡秘…常于子夜…潜入禁地…接触…顽石(被划掉,改为‘母石碎片’)…”
“…老祖密令…柳氏…血脉特殊…其子…为关键…需密切关注…不可惊动…”
“…柳氏察觉…质问…言及‘九狱’‘枷锁’…神色悲怆…托付…顽石…言‘夜儿…唯一希望’…(此处有大片墨渍污迹,似泪水滴落)…”
“…祖祠传讯…母石核心…转移至听雪轩地下…布‘九凰封绝’…非为守护…实为…‘饵’!…待血脉者…自投罗网…夺其本源…补吾族…缺憾…”
“…吾心…如坠冰窟…此非守护…乃…刽子手!…然血脉桎梏…祖命难违…(此处字迹凌乱颤抖)…”
“…若林夜…真至此…见…此札…速…逃!…母石…是…陷阱!…切莫…信…慕家!…”
手札的末尾,并非慕雪凰的签名,而是一个让林夜神魂剧震的印记——一个由九片冰晶雪花环绕的、展翅冰凰图腾!与冰封祭坛封印、九凰封绝阵的气息同源!正是…慕家老祖的专属印记!
轰!!!
如同九天神雷在识海中炸开!林夜残存的意识瞬间被无边的冰冷和愤怒淹没!
监视!母亲一首被慕家监视!
母石核心!并非母亲遗泽的守护,而是慕家老祖精心布置、用来钓他这条“九狱血脉”大鱼的致命诱饵!
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
而慕雪凰…她知情!她甚至参与其中!她给予血晶指引,是出于愧疚?还是…更高明的诱捕手段?那句“切莫信慕家”,是幡然醒悟的警告,还是麻痹猎物的伪装?
信任?约定?守护?
在这一刻,被这卷冰冷的手札撕得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用、贪婪与背叛!
无边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冻结的躯体下奔涌!被欺骗、被利用、母亲被监视、自身被当作猎物…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冲破寒冰锁链的禁锢!
“吼——!!!”
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在林夜识海炸响!他不甘!他要报复!哪怕粉身碎骨!
被禁锢的九狱血脉在愤怒的刺激下,如同困兽般疯狂挣扎!虽然无法撼动锁链,却引动了体内孤绝剑的悲鸣!剑格裂痕处的灰白光芒猛地一闪!
嗡——!!!
地下密室中,被九凰封绝阵死死禁锢的母石核心,仿佛感受到了血脉子嗣的滔天怒火与孤绝剑的悲鸣,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悸动!
咚!!!
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脏猛烈搏动!一股强烈的、源自本源的灰白波动,狠狠撞在了九凰封绝阵的法则之网上!
轰——!!!
整个听雪轩剧烈一震!地面上的玉石咔嚓碎裂!缠绕林夜的寒冰锁链猛地绷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抽取生机的速度骤然加快!九根冰凰玉柱光芒狂闪,柱身上的冰凰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厉啸!阵法核心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噬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沿着与祖祠相连的能量通道,传递了出去!
“嗯?!”
听雪轩外,笼罩轩阁的冰蓝光幕上,那只刚刚沉寂下去的冰凰虚影,毫无征兆地再次睁开了那双冰冷的眼眸!这一次,眼眸中充满了被惊扰的暴怒和锁定目标的杀意!恐怖的威压再次降临!
同时!
慕家府邸最深处,祖祠方向!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戾、带着被蝼蚁触犯逆鳞般滔天怒火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扫来!瞬间锁定了听雪轩,锁定了地下密室,也锁定了庭院中那个被锁链禁锢、却引发了这一切的渺小身影!
“孽畜!安敢触动封印!找死!!!”
慕家老祖的咆哮,如同灭世雷霆,首接在林夜识海炸响!这一次,再无任何转圜余地,唯有形神俱灭!
真正的绝境!前有苏醒暴怒的冰凰虚影杀意锁定,后有慕家老祖含怒一击即将降临!身体被寒冰锁链禁锢,力量被抽取殆尽,连移动都做不到!
死亡,近在咫尺!
然而,经历了祭坛死战、冰窟逃亡、手札背叛的林夜,此刻的心境却如同被万载寒冰淬炼过的剑锋,冰冷、决绝、再无丝毫侥幸!
放弃母石!必须立刻逃离!否则必死无疑!
一个疯狂、惨烈、近乎自毁的逃生方案,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寂灭…归墟…逆冲!爆——!!!”
林夜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的不甘与愤怒,化作最决绝的指令,狠狠轰向自己右臂剑骨上,那几道被寒冰锁链勒得最深、几乎完全碎裂的裂痕之处!目标——引爆其中被封印、被冻结的寂灭本源!
咔嚓!咔嚓嚓!
如同精致的瓷器被铁锤砸中!林夜右臂几处关键的剑骨节点,在意志的强行催动下,悍然自爆!
轰——!!!
一股毁灭性的、灰白色的寂灭能量,混合着暗金色的剑骨碎片与骨髓,如同被压抑万年的火山,从他右臂的裂痕中轰然爆发!这股力量是如此狂暴,如此决绝,瞬间冲垮了缠绕其上的寒冰锁链!
嗤嗤嗤!
右臂的锁链寸寸断裂、湮灭!自爆产生的毁灭冲击波,更是狠狠撞向缠绕身体其他部位的锁链!
代价是惨重的!右臂剑骨几乎彻底报废,暗金色的骨髓如同燃烧的黄金般飞溅!剧烈的反噬让他五脏六腑如同被绞碎,意识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根基遭受了不可逆的重创!
但效果是显著的!禁锢之力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血遁…万里…一线天!”
借着这自爆剑骨换来的、稍纵即逝的松动,林夜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引动了孤绝剑中蕴藏的最后一点灵性!同时,他强行引导那自爆产生的毁灭性能量,混合着喷涌而出的剑骨之血,以及…一缕他拼命从地下密室方向牵引而来的、属于母石核心的微弱气息!
嗡!
孤绝剑发出一声凄厉的剑鸣,剑身瞬间被林夜喷涌的、蕴含寂灭之力的暗金血液染透!一道妖异的、裹挟着毁灭气息与一缕母石波动的血光,骤然将林夜残破的身躯包裹!
就在冰凰虚影的毁灭吐息再次凝聚、祖祠方向的恐怖攻击即将降临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暗金色的血线,如同撕裂夜空的流星,以超越想象的速度,悍然冲破听雪轩的冰晶屋顶,无视了笼罩轩阁的冰蓝光幕(血光中蕴含的母石气息与寂灭之力短暂干扰了禁制识别),瞬间消失在慕家府邸深沉冰冷的夜空之中!
轰隆——!!!!
几乎在血光消失的同时,冰凰虚影的吐息与一道来自祖祠方向的深蓝冰矛,狠狠轰击在听雪轩庭院林夜消失的位置!
玉石地面化为齑粉!一个比之前更深的巨坑出现!冰晶大门破碎,听雪轩小楼摇摇欲坠!地下密室的九凰封绝阵剧烈波动,其中一根冰凰玉柱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缕被林夜强行带走的母石气息,如同扎入阵法的毒刺,引发了持续不断的微弱反噬涟漪!
“啊——!!!”
慕家祖祠深处,传来慕家老祖震碎虚空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一丝惊疑的咆哮!整个青岚城都在这一吼之下瑟瑟发抖!
夜空中,那道暗金血光速度极快,却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光芒迅速黯淡,轨迹也变得飘忽不定,最终朝着青岚城最混乱、最黑暗的角落——黑市的方向,无力地坠落下去…
听雪轩内,只留下一地狼藉,破碎的冰晶,飞溅的暗金骨髓碎块,以及那卷静静躺在角落、沾染了尘埃与血污的兽皮手札。
无功而返,疑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