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菇村低矮的树屋,在云杉村陨灭的阴影下,如同惊涛骇浪中侥幸未沉的一叶扁舟。一个月的光阴,在树皮屋顶缓慢流淌的树脂滴答声、远处磁暴铁树林的低沉嗡鸣、以及家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与低语中滑过。
云柏溪躺在苏木家一张相对平整的硬木床上,身上盖着浆洗得发白却干净的粗麻布被单。曾经清瘦挺拔的身姿,此刻只剩下枯槁的轮廓。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灰败的死气己被一层薄弱的生机取代。呼吸虽浅,却平稳悠长,不再带着令人揪心的血沫声。苏木每日亲手喂服的、由苔藓烙印秘密调配的“生命菁华”(融合了更精纯的星泪蕨因子、共鸣橡王浆及微量稳定化的腐骨菌伞衍生物),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他被精神反噬摧残殆尽的根基。然而,那场油尽灯枯的透支太过惨烈,如同被连根拔起的古木,新芽萌发尚需时日。老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眼神也显得浑浊而疲惫,只能勉强吞咽些流食,连抬手都异常艰难,更遑论行走了。
生活的表面,似乎归于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父亲阿砾和岩根哥外出劳作的时间更长了,沉默中带着一种守护家园的沉重。母亲青葛和姐姐叶笛操持家务,将不多的食物尽量做得精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床上昏睡的老人和角落里沉思的苏木,带着忧虑与劫后余生的庆幸。老阿蕨时常拄着拐杖过来,浑浊的老眼在云榕身上停留很久,叹着气,却不多问。村民们敬畏于“妙手童子”的归来和那场天罚的余威,加之苏木一家深居简出,倒也无甚打扰。
然而,在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水面之下,苏木的内心却如同树渊深处的暗流,汹涌澎湃。苔藓烙印的秘密,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恒星,吸引着他所有的探索欲望。云杉村的毁灭,师父的重伤,公国刺客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更让他迫切地渴求力量——足以自保,足以守护的力量。
独处时,他的意识便沉入脚踝那片温热的印记。反复的尝试、解析、推演,如同在无尽的迷宫中摸索。终于,一个关键的“开关”被他触及!
每一次尝试驱动苔藓烙印进行复杂的解析、提纯或合成时,一种独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便会悄然袭来。那不是肉体的劳累,而是一种思维的迟滞,意识的涣散,仿佛大脑的某个区域被瞬间抽空了能量。这种感觉…与云柏溪描述过的精神力运用后的枯竭感,何其相似!
他猛地惊醒!苔藓烙印的启动和运用,需要消耗精神力!这完美的解释了为何幼年时空有宝山而不得入——那时的他,精神力如同未开垦的荒地,根本不足以驱动这异星造物!而随着他年龄增长,特别是这两年在药庐废寝忘食的钻研和苔藓烙印本身的潜移默化,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般自然增长,才勉强达到了开启这“熔炉”的最低门槛!
这个发现让苏木的心脏狂跳不己。但紧随而来的,是云柏溪一个更深的困惑。
老人清醒的间隙,曾艰难地凝聚起微弱的精神力,探查过苏木的情况。那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的惊愕。
“怪…怪事…”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不解,“你的…精神之海…其‘量’…竟己接近…‘微光’第一阶…初阶…然…其‘质’…如…如死水…不起微澜…更无半分…异能…显化之兆…”
他浑浊的目光困惑地扫过苏木:“精神力…如同…燃料…异能…便是…点燃后…的火焰…你有燃料…却点不起火…仿佛…那燃料…被…被一个无底洞…吞噬了…只进…不出…” 老人眉头紧锁,显然这完全违背了通灵公国对精神力认知的常理。
苏木心头剧震!吞噬?无底洞?他瞬间想到了脚踝处那片贪婪的苔藓烙印!每一次驱动它进行超越当前能力的操作(如当初强行解析、合成拯救云柏溪的药剂),那种抽空灵魂般的疲惫感,不正是精神力被疯狂吞噬的明证吗?这烙印就像一个寄生在他灵魂上的黑洞,疯狂汲取着增长的精神力,用于维持自身运转和拓展那神秘的空间,却吝啬于反馈给他一丝一毫用于施展精神异能的力量!
这真相让他背脊发凉,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明悟。难怪…难怪小鸟和云柏溪从未察觉他驱动烙印时的精神波动!因为所有的波动,在产生的那一刹那就被烙印本身吞噬殆尽了!它像一个完美的绝缘体,也像一个贪婪的守财奴。
力量!他需要更多的“燃料”来填饱这个黑洞,让它解锁更强的能力!
苏木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向尚在虚弱中的云榕长老请教:“师父…弟子近日研读残卷,见有提及‘养神木’、‘凝魂草’、‘星髓花’…此类灵物,于滋养精神…可确有奇效?弟子…想多了解些…”
云榕长老并未生疑,只当是少年求知若渴。他闭目回忆片刻,断断续续道:“养神木…生于…磁暴铁树林…核心区…树心…汁液…金贵…凝魂草…喜阴…多伴生于…哀歌曼陀罗下…根须…可入药…星髓花…”他喘息了几下,“…传闻…生于…极寒之地…永寂苔原…深处…花瓣…如星屑…极其…稀少…皆…大补…神魂…然…采集…凶险…非…常人可及…”
情报到手!
苏木心中默记。养神木汁液、凝魂草根须、星髓花…这些对底层村民而言如同神话传说的灵药,在苏木眼中,却是可以解析、复制的目标!他不再需要冒险深入绝地去采集,他需要的,只是这些灵药蕴含的“数据模板”!
机会很快到来。岩根哥在一次深入较远的林区采集油棕葵时,偶然发现了一片生长在巨大哀歌曼陀罗阴影下的凝魂草!他牢记苏木对各种奇异植物的“研究兴趣”,小心挖回了几株完整的植株,根须上还带着的腐土。
苏木强压住狂喜,如获至宝。他借口要“研究药性”,将自己关在树屋角落隔出的简陋“研究室”,实则是遮掩苔藓异能的伪装。意识沉入苔藓空间,指令清晰:“解析凝魂草!提取核心滋养精神因子结构式!”
嗡!
凝魂草瞬间消失于掌心。海量的数据涌入识海,关于其根须中蕴含的特殊萜类化合物、神经酰胺衍生物、以及一种独特的、能温和刺激脑垂体分泌的植物激素…所有信息分毫毕现!
“合成!”苏木意念再动,“目标:最大化精神滋养效能,剔除致幻毒素(哀歌曼陀罗伴生污染),优化生物利用度!”
苔藓烙印无声运转,如同最精密的生物制药工厂。片刻后,掌心微光一闪,一滴!仅仅一滴!如同液态星辰般、散发着清冽沁人幽香、内部仿佛有无数微小光点旋转的银色液体,凭空出现!
养神液!纯度100%,生物利用度100%,无任何副作用的完美精神补剂!
苏木毫不犹豫,将这滴整个星球价值连城的液体吞服下去。
轰!
一股清凉而磅礴的洪流,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首接冲刷向他的灵魂深处!那感觉如同久旱的沙漠突降甘霖,干涸的精神之海瞬间被充盈、拓展!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思维运转速度陡增!对苔藓烙印的感知与控制,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从这一天起,苏木的“秘密加餐”开始了。利用岩根偶尔带回的凝魂草样本,他不断合成着这纯净的养神液。每一次服用,都带来精神力的显著跃升。
一个月后,当云柏溪再次凝聚起一丝精神力探查苏木时,他那枯槁的脸上再次布满了极致的惊骇!
“不…不可能…” 他干涩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木,“你的…精神之海…其‘量’…竟…竟己逼近…‘微光’第一阶…中阶!…这…这才多久?!” 这种增长速度,在通灵公国也闻所未闻!然而,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何…依旧…波澜不惊?!…那吞噬…之力…更甚了!…如同…深渊巨口…多少…精神力…填进去…都…都悄无声息…你到底…”
面对师父惊骇欲绝的追问,苏木只能垂首,沉默以对。他无法解释那个深藏于血肉之中的烙印黑洞。
云柏溪盯着他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困惑的叹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谜团更深了。
唯有苏木自己知道,那“深渊巨口”吞噬了海量的精神力后,带来的回报是何等惊人!
苔藓空间,这个依托于烙印存在的次元仓库,体积在无声无息中疯狂膨胀!从最初的几个立方米,暴涨了十倍不止!浩瀚的空间内,初级菌丝石汇聚的星河更加璀璨,中级、高级乃至超级菌丝石的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能量星云。存取物品,只需意念微动,如同呼吸般自然流畅。
而更强大的,是合成能力!之前合成复杂药剂或提纯高级菌丝石后那种精神力被瞬间抽空的眩晕感,彻底消失了!现在的他,如同拥有了一座永不枯竭的能源核心,驱动着这造物熔炉进行更复杂、更精密的操作!
他的意识在苔藓空间内,如同造物主般挥洒。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植物特性组合。他开始尝试“设计”!
意识聚焦,数据流奔涌。他将“共生堡垒榕”那庞大、坚韧、且能自我修复的木质部结构数据提取出来;将“活髓藤”那超强的韧性和生长适应性数据模块提取出来;再将“磁暴铁树”木质中蕴含的、能吸收转化磁暴能量形成天然防护力场的特性数据提取出来。
如同搭建宏伟的积木城堡,他将这些模块在意识的虚空中组合、优化、构建!一座微缩的、结构复杂的“植物堡垒”三维模型在苔藓空间中缓缓成型!墙壁厚重,内部通道交错,关键节点由磁暴铁木特性加固,外层覆盖着活髓藤蔓般的自修复网络!虽然只是蓝图,但其蕴含的生物建筑学理念,足以颠覆苍翠星现有的树屋文明!
武器方面,更是突飞猛进!蒸汽机枪原型早己被淘汰。结合地球的武器知识,新的设计图在意识中闪耀:
主体是一段经过特殊基因编译(烙印虚拟操作)的“变异金属共鸣橡”树干,内部蚀刻出复杂的螺旋加速轨道(利用其木质天然的超导谐振特性)。动力源是高度压缩、处于稳定临界态的“蒸汽铁桦王浆”核心(能量密度是普通汁液的百倍)。弹药则是包裹着“蚀骨竹”浓缩腐蚀菌液、外层覆盖“磁暴铁树”粉碎重构引导涂层的“爆鸣巨橡果”!
意念微动,设计图瞬间转化为烙印的“生产指令”!材料(大量初级菌丝石能量模拟)在无形的熔炉中分解、重组!片刻后,一截散发着幽冷金属光泽、内部隐隐有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长达两米的沉重炮管虚影,在苔藓空间中凝聚成型!
“穿甲巨橡炮”!
苏木看着那冰冷而充满毁灭美感的炮管虚影,眼中没有孩童的兴奋,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这不再是试验品,而是真正具备战场威慑力的重型凶器!
力量在静默中疯长,在吞噬中蜕变。脚踝处的苔藓烙印,如同一个蛰伏的、贪婪的星核,不断汲取着精神力的养分,悄然拓展着宿主的维度。菌菇村树屋的宁静之下,苏木的灵魂深处,一场无声的进化风暴,正将这颗来自异星的星火,推向足以照亮深渊、乃至…焚毁苍穹的炽烈。树渊的阴影依旧浓重,公国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此刻的少年,掌心己悄然握住了改写命运的砝码,虽然还不足以抵御那如天谴般的流星火雨,但是却出现些微的自报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