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太行山像头冻僵的巨兽。小刀拄着枣木拐，铁腿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窝，身后蜿蜒的脚印很快被狂风抹平。二蛋背着昏睡的幺妹二丫，棉袄结满冰碴，呼出的白气刚离唇就冻成冰雾。
“刀哥...歇歇吧...”十二岁的石头喘着粗气，怀里紧搂着用油布裹紧的包袱——里面是游击队最后半袋炒面。
小刀没回头，铁腿猛地跺进岩缝稳住身形。山风卷起雪沫，露出下方峡谷里蠕动的黄点子：日军扫荡部队的棉帽连成蜿蜒的毒蛇，刺刀在雪地里反着冷光。
“不能歇，”他哑着嗓子，“鬼子的狼狗闻见血腥味了。”
二丫肩头缠的破布渗着褐斑。三天前他们在赵家庄截鬼子粮队，这丫头为抢回半袋小米，被子弹削掉小半块耳朵。
“翻过鹰嘴崖，就是黑风洞。”小刀指向云雾缭绕的峰峦。陈锋临死前把根据地粮仓位置烙在他手心：鹰嘴崖西侧三棵白桦树，树根底下埋着三百斤苞谷种。那是开春全村的命。
“砰！”
突兀的枪声撞碎山涧！众人扑进雪坑的刹那，原先立足的雪坡爆开碗大缺口——鬼子尖兵上来了！
“带二丫走！”小刀将铁拐塞给石头，反手抽出后腰的弹弓。牛皮筋绷紧的瞬间，裹了辣椒面的泥丸呼啸而出！
“噗！”三十步外瞭望的鬼子捂眼惨叫，栽下陡坡。几乎同时，小刀铁腿猛蹬岩壁，人如滚石扑向侧翼！雪雾腾起处，乌金刃寒光一闪，另一个鬼子哨兵的喉管喷出血箭！
“刀哥！”二蛋嘶吼。三个鬼子正从坡后包抄，刺刀离小刀后背不足三尺！
“哗啦——！”
巨石突然从头顶崩落！二蛋和石头疯了似的用木棍撬动风化岩。滚石裹着雪瀑砸下，鬼子惨叫着被埋进雪堆。小刀趁机翻滚回掩体，肩头棉袄裂开半尺长的口子，血混着冰碴往下淌。
“不要命了？！”他揪住二蛋的破棉领。
半大孩子咧开冻紫的嘴：“陈锋叔说...月饼小队...一个不能少！”
小刀眼眶一热，扯下腰间最后的布条捆紧伤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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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嘴崖的夜风像剔骨刀。**
三人蜷在背风岩缝里，二丫烧得说胡话。小刀嚼碎最后一把草药敷在她耳根，脓血还是止不住。
“得找柴胡...”石头搓着冻僵的手，“以前跟我爹采过，断崖背阴处有。”
小刀盯着黑沉沉的崖下。鬼子篝火在山腰连成锁链，狼狗断续的吠叫越来越近。
“我去。”他抓起一捆草绳。
“你的腿！”二蛋急得拽他。
铁腿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铁打的，冻不坏。”绳子系上老松，身影己坠入墨渊。
崖壁冰层滑不留手。小刀用铁脚尖凿出浅坑，一寸寸往下挪。断肢处磨得血肉模糊，剧痛反而让神智清明。灵泉空间在脑海展开微光，标记着岩缝里几簇枯草——正是退热的柴胡！
刚拔起药草，头顶突然传来碎石滚落声！
“支那小鬼！”生硬的日语从上方传来。两个鬼子斥候竟顺着绳溜下来，刺刀首插后心！
小刀猛蹬崖壁荡开，铁腿“铛”地撞偏刺刀。另一把刺刀却毒蛇般捅向面门！千钧一发，他竟张嘴咬住刀尖！
“咔嚓！”门牙崩裂的剧痛中，小刀左手弹弓近距离发射！泥丸狠狠砸进鬼子眼窝！惨叫声里，他抽出乌金刃捅穿另一人脖颈。温热血浆喷了满身，坠落的尸体砸进深谷。
小刀吐掉断牙和刀尖，将柴胡草塞进怀里。血从嘴角淌下，在月光里凝成赤红的冰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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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洞深处，火光映着三张脏兮兮的脸。**
柴胡汤灌下去，二丫的高热终于退了。小刀用烧红的匕首烫合肩头伤口，焦糊味混着血腥在洞内弥漫。
“刀哥，你看！”二蛋突然指向洞壁。
火光照亮岩画：简陋线条勾勒出群山，箭头穿过峡谷指向某个山坳。旁边刻着几个模糊的字——“唐家...粮...庚午年藏”。
“是龙哥他爹！”石头激动地摸刻痕，“我爷说过，唐振国带游击队在这打过埋伏！”
小刀铁指划过“庚午年”。那是民国十九年，唐龙还没出生。他忽然起身扒开洞角浮土——半截锈蚀的箭头扎在油布包里！扯开油布，里面竟是本焦黄册子！
《唐氏伤科秘要》！扉页还有行小字：“武备不足，以医补之。振国留与有缘。”
“天佑咱小队！”二蛋噗通跪下磕头。册子里除了治伤药方，竟详细记载太行二十七种毒草特性，末页更画着种“见血封喉”的吹箭制法！
洞外忽传来凄厉狼嚎，隐约夹杂日语呼喝。鬼子循着血腥味追来了！
小刀猛地合上册子：“二蛋，带二丫从后洞走，按岩画标记找粮种！”
“你呢？”
少年拔下洞壁箭头绑上木棍，蘸满刚熬制的草毒：“给鬼子备点‘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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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鹰嘴崖，成了血肉磨盘。**
小刀像壁虎贴在冰瀑后。下方鬼子小队正架绳攀岩，钢盔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噗！”
淬毒吹箭掠过寒风，精准扎进领头军曹脖颈！那人抓挠着喉咙倒下，顷刻脸泛青黑。混乱中，小刀铁腿猛蹬冰面，人如雪豹扑下！
“嗤啦！”乌金刃割断两副登山绳，鬼子惨叫着坠崖。余敌举枪乱射，子弹在冰面炸开蛛网裂痕！
“轰隆——！”
冰瀑承受不住震动，崩落成万千冰刃！小刀随冰瀑坠落的瞬间，铁腿狠狠踹中岩壁凸石，借力荡向对面松林。身后是鬼子被冰锥穿透的惨叫。
刚落地，林间突然刺出三把刺刀！
“捉活的！”带队的竟是山本副官犬养！此人左眼蒙着黑罩——正是被唐龙的辣椒弹所伤。
小刀翻滚躲闪，铁腿却被绳索套住！犬养狞笑着收绳：“鬼娃的狗，也值五百大洋！”
绳索绷紧的刹那，小刀突然自袖口甩出竹管——二蛋按秘方赶制的毒烟喷了犬养满脸！
“啊！我的眼！”犬养捂脸惨叫。小刀趁机斩断绳索，却被三个鬼子扑倒！刺刀钉穿棉袄扎进肋骨的瞬间——
“刀哥接住！”悬崖上方传来二蛋嘶吼！
小刀想也不想地扬手，接住凌空抛来的陶罐！罐口正对扑来的鬼子，他猛吹火星！
“轰！”
罐内火药混着毒蒺藜猛烈爆发！三个鬼子成了血葫芦。犬养刚从毒烟中挣出，却见小刀铁腿深插雪地稳住身形，染血的弹弓拉成满月！
最后一颗铁蒺藜，带着啸音射穿他完好的右眼！
雪林重归死寂。小刀拄着拐走向崖边，二蛋正用草绳拽着二丫往上爬。更远处，三棵白桦树挺立在晨光里。
他忽然跪进雪中，挖出冻硬的窝头掰成三瓣。一瓣撒向深谷，一瓣搁上岩石，最后一瓣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风雪卷起残屑，像纸钱飘向巍巍太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