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闻言低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卷了卷公文包搭扣："可杜邦先生您这趟亲自去，倒像是给野狗打架当裁判了。"
杜邦听他讲得有趣，指尖轻叩着膝盖，忍不住低笑出声："张先生真是风趣。听您这口音倒像是从我的家乡来的，难不成你还去过法国？"
张文远舌尖抵着后槽牙，差点把"上辈子跑遍五大洲"的话砸出来——喉咙里滚了个圈又咽回去，改而笑道："大学时跟法国教授唠嗑，做梦都梦见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能没过膝盖。"
他指尖蹭着公文包边缘，忽然抬眼："杜邦先生，这上海滩的帮派火并，跟马赛港码头工为抢卸货权动刀子本质上也没啥两样——说白了，都是饿急了眼的人，不过是撕咬的地界换了层皮罢了。"
杜邦听着这半开玩笑的言语，一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啊哈，文远先生看来不止法语讲得好，学识也很是渊博啊，竟还知晓我们马赛港发生的事——"
他忽然收住话头，沉默片刻，继续补充道："但这次不一样，相信我，这一次黄浦江上的血腥味可比马赛港码头的要浓得多了。”
张文远脑中猛地灵光一闪，追问道："杜邦先生的意思，莫非他们这次大动干戈，竟是为了抢鸦片生意？"
"可是杜邦先生，国民政府宣布‘二年禁毒六年禁烟’计划后，租界不是早己在明面上停发鸦片经营牌照了吗？为何……"
杜邦嗤笑一声，指尖轻叩着沙发扶手："亲爱的张，你说得没错，但我何时说过咱们这次行动跟鸦片的交易有关了？
张，您是个聪明人，我向来喜欢跟聪明的人打交道——所以这一次我们只是去维持治安，免得帮派之人火拼，误伤了无辜百姓，你明白吗？"
张文远点头又摇头，试探着问道：“明白了，杜邦先生！但是帮派火拼毕竟危险，他们大多又都是些没有人性的，为何督察您还要亲自……”
杜邦对张文远的忠心很是满意，点了点头，笑道：“张，你很好！不愧是跟我一个乡音的。这一次的任务确实有点儿危险，但是没有办法——上面的人去不合适……"
至于为何只有他去合适，杜邦对此没有解释。张文远暗自揣测：当局或许需要一个能出面斡旋的实际代表，却又不便派高阶的长官前往——所以……难不成这杜邦，也只是个替人递话的传声筒？
所以，然后，我这是成了传声筒二号？……
“感谢杜邦先生对鄙人的提携，能为督察解忧，鄙人深感荣幸！”张文远点头致谢，随后故意询问道，"所以杜邦先生，咱们这次前去...是首接抓人吗？"
他还想探探杜邦的底线。
"不，不……亲爱的张，这不合乎法兰西的利益。"杜邦压低声音解释道，指尖无意识敲击着大腿，"张先生，你要知道法商总会的仓库里，本该装着运往巴黎的丝绸——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张文远低头沉吟片刻，微微笑道："杜邦先生，你看这一次咱们是不是可以这么办。先把两边闹事的人都给控制起来，凡是参与动手的，每人罚款二十块，以儆效尤？
至于双方生意上的纠纷，便由他们自行协商解决，咱们不参与，但是该给的孝敬不能少。”
杜邦微笑点头，这方向没有偏，他示意可以接着说下去。
张文远搓了搓手，继续说道：“再者...这次维持治安，枪支弹药消耗了不少，车子报废了两部，甚至兄弟们很多都为此而受了伤，这伤情跟损耗咱们总得往上报对吧？
再说了，兄弟们都牺牲这么大了，您作为首属长官，本次行动的第一负责人，我觉得有必要开个记者招待会，宣传一下弟兄们的英勇事迹。杜邦先生，您看这样安排……还可以么？"
杜邦满意地点点头，眼中溢满赞赏："亲爱的张，你说得很好，考虑得十分周全——现在能理解我为什么需要带翻译了吧？"
张文远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这位法国绅士显然想借他之口言未尽之意。
这些洋人终究是虚伪惯了，既要立牌坊又不甘于放下身段，当真是表里不一。他垂眸应道："明白，督察放心，在下定将法兰西的意志精准传达到位。"
杜邦突然笑了，他拍了拍张文远的手臂，笑着说道，"我得让某些人听懂——法国绅士的客厅，只允许有听话的狗。但绅士从不关心野狗叫什么名字，只关心是谁松开了狗链。"
“……”张文远眉头紧拧，暗自犯嘀咕：杜邦这鬼佬在那鬼扯这玩意儿，到底包不包括自己？但听着怎么这么膈应人。
他没胆量去较真，只敢在心里狠狠回骂一句：“狗的法！”
车子刚碾过转弯口路沿的碎石，前方巷道内骤然爆发出一阵枪响。
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原本街道的喧嚣。
司机李兵反应极快，瞬间猛踩刹车，将车子稳稳刹停，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身上的配枪，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张文远下意识地握紧了车窗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心里又惊又怒，“青帮这些混蛋，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敢当街动枪！”
刚刚那子弹擦着巡捕车顶飞过的爆响，此刻还在三人耳边嗡嗡地震荡着。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从弥漫的烟幕里踉跄着冲了出来，那人的手臂处浸透着黑红的血渍，皮鞋在青石板上慌乱地磕磕碰碰，发出一阵杂乱而急促的声响。
杜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捶了一下座椅，大喊道：“上帝啊！竟然是詹姆斯！” 他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因激动而被晃到了眉骨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急切地喊道：“快去救他！他是昌和洋行的人！”
张文远看着詹姆斯跌跌撞撞扑向车头的狼狈模样，后槽牙咬得发酸，心里不住地埋怨：“就不该跟巡捕队分开走，让他们提前去清什么场，这下可好，全乱套了！”
现在车上就只有他跟司机李兵两个是炮灰，怎么救人，拿什么去救？难不成要他一个小文员往枪林弹雨里钻不成？
“文远，下车救人，快！” 杜邦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掏出了手枪，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目光紧紧地看向张文远，话语里命令的意味十分浓重。
而另一边，司机李兵得了指示后，早己哗啦一声推开车门，手中的勃朗宁枪口稳稳地扫向巷道深处。
张文远见杜邦压根就没有要开门下车帮忙的意思，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咒骂，咬咬牙，推开车门，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冲了出去。
恰在此时，詹姆斯被地上的碎石给绊得一个踉跄。张文远见状，赶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他顺势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使出浑身力气首接背起詹姆斯就往回狂奔，詹姆斯温热的鲜血瞬间顺着他的手臂不断滴落，可此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砰砰砰”—— 身后枪声再度炸开，子弹打在地面上，激起的小石子不断冲击着他的裤腿。
张文远一边没命地跑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还好有个詹姆斯垫着，这些该死的混蛋可千万得瞄准了打啊！”
跌跌撞撞地，张文远好不容易把詹姆斯运到车子边上，他手忙脚乱地拉开车门，将詹姆斯使劲儿塞进了后座。
就在这时，仿佛因着事不可为，巷子里突然有人吹了一声唿哨。
枪声瞬间骤停，紧接着便是一阵皮鞋底蹭过地面的声音，杀手准备开始撤退了。
张文远赶忙转身，目光锁定其中一人，指尖捏着詹姆斯的鲜血。
记忆镜面——能力瞬间发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