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府内。
陆砚青抬腿一腿,将眼前烧得焦黑的箱子踢开。
烧过大半天,火焰终于渐渐熄灭。
他满怀希望地打开箱子,想要找出一些残留的金银。
丝帛等物不经烧,金银却不可能烧掉。
然而……
户部里的衙役,将灰堆翻个底朝天,一个个黑得跟刚从煤窑里钻出来。
偏偏,什么也没找到。
“大人,会不会是烧成灰了?”一个衙役道。
“金银最多融化,怎么可能烧成灰。”陆砚青咬牙切齿地握紧两拳,“一定是谢家将金银藏起来了,给本官仔细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几代封侯的谢家,没有半点金银,打死他也不信。
衙役们找来工具,开始地毯式搜索。
从前厅找到后院,从厨房找到地窑,从书房翻到茅厕……
揭瓦挖地,折墙破柜。
花园新住的花树都连根挖出来,荷塘里的黑泥也全翻出来……
依旧一无所获。
“陆大人,前院没有!”
“大人,后院也没有。”
“花园也没有!”
“真他娘地见鬼,萝筐里的首饰分明是掉进荷塘,怎么就一个都找不着?”
……
“大人!”一个手下幕僚凑过来,压着声音,“会不会是张迟帮忙?”
“不可能,他没这个胆子。”
陆砚青背着手,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
“马车,一定在马车里。”
不放心张迟,昨天他可是安排人一首悄悄盯着的。
整个谢府,没有一个人离开。
现在想来,唯一的漏洞就是谢府赶走的几架马车。
“大人……”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皇上宣您即刻入宫。”
陆砚青不敢怠慢,急匆匆走出忠义侯大门。
大门外,早有百姓围观。
如谢昭宁所料,这场大火将谢家被抄家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不知道多少百姓闻讯而来,听说谢侯被抄家,负责抄家的还是谢家女婿陆砚青。
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
骂完天子骂陆砚青。
“就是他,姓陆的出来了。”
“砸死这个负恩负义的陈世美!”
“谢侯爷几世忠良,怎么有你这样不是东西的女婿?”
……
一个带了头,顿时群情激愤。
烂菜叶子、鸡蛋……
纷纷招呼过来。
不知道是谁瞄得准,一个鸡蛋正砸在陆砚青额头。
蛋青、蛋黄淌下来,粘得满身满脸。
味道腥臭,明显是变了质的。
陆砚青抬手,抹掉脸上腥臭的鸡蛋青,气得手指都在哆嗦。
“来人,将这些刁民统统给本官抓起来。”
几个户部衙役沉着脸冲下台阶。
“快路!”
“分头跑,别让他们抓到。”
众人瞬间做鸟兽散,一边跑还不忘将手中剩下的“武器”扔过来。
还有几个浑水摸鱼,将衙役打翻在地。
结果,闹事的百姓一个没抓着。
几个衙役或是摔倒在地,或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一群废物!”
陆砚青气骂出声,身边幕僚帮他拿掉身上的烂菜叶子。
“大人,入宫之事要紧。”
陆砚青甩开对方胳膊,急匆匆地上马,返回陆府换上一身新官服,到御书房面圣。
禁军千兵卫张迟,刚好也走到门口。
看到陆砚青,他停下脚步,吸吸鼻子。
“陆大人身上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跟陈年老酸菜缸里捞出来似的?”
担心天子久等,陆砚青没敢浪费时间沐浴。
只是换一件新朝服,洗一把手脸。
为了掩饰身上异味,特意塞上两个香囊,混合起来的气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陆砚青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情理他。
上前一步,抢先跪到天子面前行礼。
天子张肃一脸威严地,放下手中批改圣旨的朱砂笔,示意二人起身。
“谢家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陆砚青:“回皇上,谢家众人天未亮就己经上路。”
“恩。”嗅到半空中的酸臭味,李肃皱眉打量他一眼,“陆爱卿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看出天子的嫌弃,陆砚青俊脸通红。
当然,不敢说实话。
“抄没谢家家产时,有东西落下荷塘,臣特意命属下挖出寻找,应该是塘泥的味道。”
李肃取出帕子捂住鼻子,向后靠到椅背上。
“抄没财物名册可整理好了?”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
“为何?”
“晨时,谢府堆放在校场的箱子突然想火,臣等一首率手下灭火,奇怪的是……箱内竟然半点金银珠宝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金银也烧没有?”
李肃凝眉,明显不信。
对上天子冰冷的视线,陆砚青后背冒出冷汗。
“微臣也觉得奇怪此事蹊跷,故此让手下将谢府重新搜查一遍,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啪——
天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陆砚青,你以为朕是傻子吗?”
世代为侯的谢家,半点油水没抄出来。
谁信?!
“微臣不敢!”
陆砚青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膝盖磕得生疼,也没敢吱声。
“皇上息怒,微臣认为,一定是谢家将金银等贵重之物,悄悄藏上马车带走。”
“马车?”李肃眯眸,“朕的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为何要让他们带走马车?”
“这……”陆砚青的冷汗,暧间湿透中衣,“微臣当时也想阻止,可是马突然受惊狂奔,臣来不及阻止。”
“张迟。”李肃侧脸,看向张迟,“可有此事?”
张迟:“皇上,当时确实是惊了马,陆大人的女儿阿蛮还在车上。末将担心那孩子出事,打马追出城外足有七八里,才将阿蛮姑娘从马车上救下。”
陆砚青一惊。
阿蛮竟然没死没伤?
张迟斜一眼陆砚青的表情,“不过,说起来,末将还有些不明白,阿蛮小姐是陆大人的亲生女儿,陆大人竟然没有追赶,难道一点也不在意女儿安危吗?”
陆砚青暗暗咬牙,只恨不得撕了张迟的嘴。
他最怕皇上因为他和谢家的关系生出嫌隙,这个张迟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回皇上,昨夜微臣与谢昭宁己经和离,阿蛮宁选谢家,也不肯再认臣这个父亲,臣无奈,只好与之断亲。”
陆砚青俯首于地,语气那叫一个忠诚。
“谢氏一族背叛皇上,臣身为皇上的臣子,自然不能再与这些贼子有任何牵连。比起女儿,当然是皇命更重要。”
张肃的表情并没有缓和。
看向陆砚青的眼睛,反而添上几分戒备。
这次能顺利除掉谢家,陆砚青献计献策,功不可没。
但是……
一个为了前途,与发妻和离,连亲生女儿性命都不在乎的人,真的会忠诚于他这个皇帝吗?
“那几辆马车,现在何处?”
张迟:“回皇上,当时情况紧张,末将慌乱中只来得及救下那孩子,马车顺着官道跑远不知去向。不过,依末将愚见,车上应该没有金银。”
陆砚青皱眉:“张将军如何确定?”
张迟:“陆大人要没收车马的时候,谢老夫人非常配合,如果金银真在车上,他们应该不会那么痛快答应才对。”
陆砚青咬牙:“那你说金银在哪儿?”
“末将只负责看守谢家,押送他们出城,查抄之事可是谢大人负责,再说末将送谢家出城之后就离开,谢府里发生什么,末将怎么知道?”张迟笑得一脸纯朴,“皇上,末将这笨脑袋瓜子,可比不上陆大人这位名满上京的探花郎,实在是想不出这些金银在哪儿。”
陆砚青差点把牙床咬碎。
这位口口声声说自己笨,可是字里行间都在将矛头指向自己。
先是说马车里没银子,又暗示只有自己留在谢府。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皇上怀疑是自己私自吞下这些银两?
“皇上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必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给您一个交代。”
“好,朕给你三天时间,找回谢府丢失金银,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微臣遵旨!”
陆砚青爬起身,退出御书房。
抬手抹一把额上的冷汗,他沉着脸走出大殿殿门。
“马上安排人手,骑快马出城。”
手下看看左右,上前一步:“大人的意思是?”
“找到谢家失踪马车,盯住谢昭宁等人,尽快确定谢府金银去向。”
那些金银如果不在谢府,肯定就是被谢家人带走或者藏起来。
“另外……”
陆砚青眯着眼睛,眼神冰冷。
天子明显对他还不够信任,如果不除掉阿蛮,后患无穷。
“无论如何,一定要除掉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