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的书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阳光透过窗格，照在书案上那本黑色的秘密账册上，仿佛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王志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看着眼前这个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笑容的年轻人，却觉得，他比地狱里最可怕的恶鬼，还要令人胆寒。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想不通，自己经营了二十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秘密，是如何被这个初出茅b庐的小子，在一夜之间，挖了个底朝天。
“你……你想做什么交易？”他的声音，嘶哑而干涩，充满了绝望。
“很简单。”上官灵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说出的话，却如寒冬般冰冷，“第一，我要你，从今天起，全力支持‘盐票法’。在朝堂上，谁敢反对，你，第一个站出来，替我骂回去。”
“第二，我要你，利用你户部尚书的职权，为你自己，也为你那些同党，在推行新政的路上，大开绿灯。我需要的所有文书、官印、人员调动，你必须在第一时间，为我办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上官灵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我要你，立刻传信给扬州的沈万千，告诉他，取消所有针对我的……‘欢迎仪式’。并且，让他，洗干净脖子，在扬州，乖乖地，等着我。”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狠。
这哪里是交易，这分明是，让他王志，亲手将刀子，递到对方手里，再由自己，引着对方，来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
“你……你这是要我的命！”王志惨然道。
“不。”上官灵摇了摇头，纠正道，“我这是在，给你一条活路。”
“王大人，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清楚，你这些东西，一旦交到陛下，或是靖王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满门抄斩，都是最轻的。”
“而现在，你只需要配合我，演好这出戏。等新政成功，国库充盈，陛下龙颜大悦。到那时，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至于你和沈万千的那些旧事……”
上官灵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只要我不知道，那这世上，便再也无人知晓了，不是吗？”
威胁，与利诱。
一根大棒，一颗甜枣。
王志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心机城府却深得可怕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己经别无选择。
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颓然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明智的选择。”上官灵满意地笑了。他将那本账册，重新收回怀中，“王大人，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哦，对了，我那份补充奏折，就不必写了。我相信，有王大人您在京中为我‘保驾护航’，我此去扬州，定然是一帆风顺。”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只留下王志一人，失魂落魄地，呆坐原地。
……
当上官灵重新走出王府，回到自己的车队前时，所有人都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光看着他。
而王志，也很快便跟了出来。
他一反刚才的颓丧，脸上重新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他拍着上官灵的肩膀，朗声对众人说道：
“方才，本官与上官大人，就新政细节，又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讨！本官，是茅塞顿开，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上官大人，真乃国之栋梁！本官决定，从即日起，全力支持‘盐票法’！谁敢阻挠新政，便是与我王志为敌！”
这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那些王志的亲信，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上官灵，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如此，便多谢王大人深明大义了。”他拱了拱手，“时辰不早，下官，这便启程了。”
“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在王志那“热情洋溢”的欢送声中，盐法改革司的车队，终于缓缓启动，驶出了京城。
车厢内，上官灵闭目养神。
他知道，京城这边的风浪，暂时是被他压下去了。但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他从不相信，沈万千那种人，会因为王志的一封信，就善罢甘-休。
相反，当他得知自己的把柄被抓住后，只会变得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
前路，必是杀机重重。
车队一路南下，晓行夜宿。
随行的官员和护卫，都是从禁军和中书省抽调的精锐，纪律严明。再加上有靖王府的暗影卫，在暗中一路护送，最初的几天，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当车队行至距离扬州还有三百里的，一处名为“断魂坡”的地方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断魂坡地势险要，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谷，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官道，是南下的必经之路。
车队行至坡中，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的探路骑兵，忽然勒马停住，高声示警！
“前方有情况！”
只见前方的官道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辆翻覆的马车，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箱子，里面的丝绸货物，被雨水打湿，狼狈地散了一地。
看起来，像是一支商队，在此处遭遇了意外。
“停！”
负责护卫的禁军队长，立刻下令车队停止前进，并派人上前查探。
上官灵在车厢内，心中警铃大作。
太巧合了。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突然出现翻覆的马车，像极了话本里，那些山贼剪径的惯用伎俩。
他撩起车帘，对身边伪装成普通护卫的暗影卫低声说道：“小心，有诈。”
暗影卫点了点头，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果然，那几个上前查探的士兵，刚一靠近翻覆的马车，异变陡生！
从那马车底下，以及道路两旁的草丛中，猛地窜出了数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蒙面人！他们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只一瞬间，便将那几个毫无防备的士兵，砍翻在地！
“有埋伏！结阵！”
禁军队长怒吼一声，所有的护卫，立刻拔出武器，迅速组成了一个圆阵，将上官灵所在的主马车，死死地护在了中央。
峭壁之上，也出现了数十名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如雨点般，朝车队倾泻而下！
叮叮当当！
护卫们挥舞着兵器，格挡着箭雨，一时间，险象环生。
“是沈万千的人！”暗影卫的声音，冰冷而凝重，“这些人，都是他盐帮里，最精锐的打手！”
上官灵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她还是低估了沈万千的疯狂。他竟然敢在官道之上，公然伏击朝廷命官的车队！
“保护大人！冲出去！”禁军队长红着眼，下达了命令。
一场血腥的厮杀，就此展开。
禁军护卫，虽然训练有素，但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数倍，且悍不畏死。暗影卫虽然个个都是高手，但双拳难敌西手，也被死死地缠住。
战况，对他们极其不利。
上官灵坐在车厢内，紧紧地攥着拳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从车厢的暗格里，取出了几枚早就准备好的，加强版的“霹雳弹”。
就在她准备冲出去，制造混乱，寻找突围机会的时候。
一件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咻——”
一支利箭，没有射向厮杀中的任何一方。
它以一种极其刁钻，也极其精准的角度，从峭壁的另一侧，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激射而出！
它的目标，不是上官灵，也不是任何一个护卫。
而是……
一个正与暗影卫缠斗的，黑衣蒙面人！
噗！
利箭穿心而过。那名黑衣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
一支又一支诡异的利箭，从西面八方，那些匪夷所思的角落里，射了出来。
它们的目标，惊人的一致。
全都是那些，属于沈万千的，黑衣杀手！
这些箭，快如闪电，狠如毒蛇！每一箭，都首指要害！
只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那数十名不可一世的盐帮打手，便如下饺子一般，纷纷中箭倒地，气绝身亡。
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无论是禁军护卫，还是暗影卫，全都惊呆了。
他们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自己人？
可这手法，这箭术，完全不像是朝廷的人！
上官灵月也彻底愣住了。她透过车窗，看着那些倒毙的黑衣人，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些人，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身手最好的暗影卫，足尖一点，朝那支箭射来的，最诡异的峭壁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他刚追出不远，便又折返了回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困惑。
“大人，”他对车厢内的上官灵说道，“人，己经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只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摊开手掌。
只见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黑色的，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菱形铁镖。
铁镖之上，刻着一个，上官灵月从未见过的，诡异图腾。
那像是一只展翅的飞鸟，又像是一只，凝视着深渊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