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日落风沉。
他已经有几日没回来,连着好几天不是呆在军营里操练兵法,就是满京都城找落跑宫女。
这会子回来过一夜,明日就又要出征了。
管家替他张罗要带走的衣物,见他端着酒瓶不时在院中榆树下踱步。
好半晌后,他终于放下酒瓶,皂靴踩在一抔榆树花上,转过身来,问道,
“西阁那边,人可有什么动静?”
其实他知道这话问了等于白问,孟萍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每一天都过成同一天。
每日除了诵经就是闭目静坐。
自我囚困在那一隅寝室中,绝不会踏出西阁半步。
管家躬着腰替他收起酒具,回道,“也没什么变化,就是听贴身的丫鬟说,孟姑娘近日不怎么睡觉,诵经的时间更长了。”
等赵恒出现在西阁的时候,院中的大门虚掩着,并无落锁。
清冷月光照出满院的乱影和挥之不去的花香。
她不出西阁,西阁却一直被打理成四季花海的模样。
这是赵恒命人特地打理的。
月上树梢头,若是以往,她可能已经熄灯就寝了。
但今晚房中依然亮着灯盏。
似乎知道有人要来,房门也是虚掩着的。
推门而入,博山炉内的残香沁人心脾。
赵恒常年驻扎军营,并不习惯熏香,连养心殿的香他闻得久了也觉得气闷。
但偏偏这一室的熏香,他爱闻。
每回都是尚未久闻,就被人赶了出去。
“坐吧,我就猜你今日会过来。”
孟萍的态度比以往居然热络了很多,她甚至起身为他斟了杯茶。
茶是温的,说明她已经备了许久。
赵恒受宠若惊,一杯茶下去,原本喝的酒也不醒了不少。
“原本在外头散步来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你这西阁来了........”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说的都是废话,“见你院门没关,就过来讨杯茶喝。呵。”
孟萍淡淡扯了个笑,这已经是难得。
“如此........明日出征了?”她转向了正题。
“嗯。明儿一早就走。我就是回来看看府里头还有什么事需要交代的,顺便看看,看看你,需不需要添置点什么,呵。”
在她面前,他已经习惯性的自我疗慰。
“哦........不必费心。”
双方陷入静默,壁上有两影相对,门口有凉风吹送入内。
他起身合门,“关上吧,小心着凉。”
转身回来之际,但见案桌上已经放有一物。
在灯盏下发散盈盈之光。
状似手镯之类的东西,等上前细看,的确是支玉手镯。
“你.......这是何意?”
孟萍答得干脆,“司马烨当年送我的。”
“你要我做什么?”
“你此番去讨伐他,大启有几成把握?我知道这都是军中机密,你无需跟我说那么多,就说你有几成把握?”
她的眼睛被烛火照出熠熠星辰。
“十成!皇上已经都算好了谋略,司马烨定输。孟萍,他当年对你造成多少羞辱,我定替你加倍还给他。”
孟萍眼中并未对他的话起一丝波澜。
“他若到时没得出路,你就替我把这手镯亲手还给他吧。”
赵恒轻捻玉镯,长有薄茧的手指在上面磋磨,他低着头便能看到她扑闪的睫毛处被烛火照出了重影,显得格外平和。
于是他又想到是不是她就是想要有个这样的仪式感,把手镯还给了那个伤他的人,从此跟他一刀两断,了却残情?
然后他又想到是不是这就代表着她愿意重新打开一个新的起点,就算不愿接受他也罢,最起码不再将自己拘泥于一室,踏出西阁重新做回原来的孟萍?
这么想着,他郑重地接过手镯,对她说,“我定当替你交还于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