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滢，你是怎么想的？”
说完想说的话，宋维扬有些不敢看迟滢，但他又很想知道她听了他的告白是什么样的神情，他克制着紧张到想吐的情绪，直直地盯着她。
他的脸色十分复杂，心情也一样。
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迟滢能点头答应，害怕从她嘴里听到拒绝的话。
迟滢唇角轻抿，浅浅地笑了下：“宋维扬，你是叫宋维扬吧？”他上次来找她，被孙见微撞见，后来一起吃饭，孙见微提到了他。
这个开场白……宋维扬的心凉了半截。
他在这边热血沸腾，她却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确定。
“谢谢你的喜欢。”迟滢懂他此刻的心情，她在这个年纪也暗恋过、跟喜欢的人告白过，所以，虽然要拒绝，她尽量温和不伤人，“真的，这份心意对我来说很宝贵。你也很好，相信你会考上理想的大学，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陪在你身边的人并不一定是我。”
宋维扬以为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止不住难过，眼眶有些酸。
他眨眨眼，往栏杆外看。
“你都说了我很好。”宋维扬闷闷地说，“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他正对着迟滢的半边脸显露出颓败和低落，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唉……”迟滢长叹一口气，挠了下脸，“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你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你。你懂吗？”
懂，怎么不懂，她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在说，他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他。
宋维扬酸涩的地方不止眼睛，还有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你走吧。”宋维扬拍了拍栏杆，铁架振动的声音嗡嗡响，“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放心，我没事，我很好。”
迟滢知道表白被拒需要一些时间调整心情，她浅浅舒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悄默默地后退，转身，把这块地方留给宋维扬。
拐角的另一面，是小心翼翼躲藏着身形的许为然。
他遵从内心的意愿跟了过来。
他听见了宋维扬大胆地告白，那些话不优美不华丽，却是他最诚挚的真心，他把自己的整颗心捧到了迟滢的面前。
那一刻，许为然尝到了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苦味，像吞下一整颗黄连。
那一刻，他只想逃离。
可他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强烈挽留他，再等等，听听迟滢是怎么说的，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的答案吗？是答应还是拒绝。
于是，他留了下来。
他听见迟滢拒绝了宋维扬，也是那么真诚。她语气温和轻柔，作为这段感情的主控者，她一点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她说，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
她可能不知道，在喜欢她的人眼里，没有人会比她更好。
他深有体会。
那一刻，他又活了过来，溺在水里的窒息感远去，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忽悲忽喜，情绪像坐过山车，许为然沉浸其中，丝毫没注意迟滢走过来了。
迟滢一转弯，差点跟人撞上，她扶着墙身子往后仰了仰，看清眼前的人，以及他没来得及敛去的笑容：“许为然？你在这儿干什么？你跟踪我？你偷听我和宋维扬讲话？还有……你刚刚笑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许为然笑得那么开心，唇边似乎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迟滢不太确定，那一闪即逝的小坑是不是梨涡。
许为然有种偷东西被人当场抓获的惊惶感，手脚发麻，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他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避开迟滢上下扫视的目光，装出冷酷淡然的样子：“我没有。”
迟滢想了下，也不知道他这个“没有”对应的是哪一个问题，毕竟她刚刚抛出了一堆问题。
“来，一个一个回答。”迟滢揪住了他的衣服，真就跟押解犯人一般，“先说说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他编好理由，迟滢补了句：“别跟我说上厕所，这边儿没厕所。”
上回她和宋维扬在走廊上说话，一转身逮住许为然在门边“偷窥”，当时他说去上厕所，勉强蒙混过关，但她知道那是借口，他书上乱七八糟的线条才是最好的证明——他心烦意乱。
他在因为她和宋维扬单独说话心烦意乱。
这一次他还想怎么狡辩。
许为然嘴角绷着，哑口无言。
沉默的时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OK，不为难你了，这个跳过。”迟滢可太了解他了，让他剖明心迹，等于逼和尚破戒，她直接跳到最后一个问题，“我都看见你嘴角上扬了，你还说你没笑？糊弄谁呢。”
迟滢给他演示了一下，她弯起两边的唇角，弧度很大很明显。
她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声音含糊不清：“你刚刚就是这么笑的。”
默了下，她又慢吞吞地补充：“而且，我看见你的梨涡了。”
迟滢絮叨个不停：“以前都没见过。”
因为很少见他笑，即使偶尔笑了，也是浅浅地弯一下唇，以至于她从没发现他有梨涡这种东西。
估计他的梨涡要笑得很深才能显现出来。
“许为然，你再笑一个。”
“你笑一个行不行？”
“别的我都不问了。”
“许为然，都做这么久的同桌了，你能不能对我热情一点？”
“许为然许为然许为然……”
许为然停住，看了眼迟滢，神情颇为无可奈何：“你还不去吃饭？”
“呵，你就会转移话题。”迟滢耸了下肩，什么也不问了。
许为然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正要说点什么，迟滢忽然转头看向他：“你不也还没吃吗？一起？你请我吃。”
“……好。”
只要她没有不高兴，做什么都好。
“你等我一下。”迟滢在提出让他请自己吃东西的下一秒就后悔了，她随口一说，未经大脑，忘了他没什么钱，要靠打工赚生活费，很不容易，“我回教室拿个东西。”
“嗯。”许为然在走廊上等着她。
迟滢进了教室，跑到座位上，弯腰从抽屉里拽出书包，摸出零钱包塞进校服裤的口袋。原本她身上只带了十几块钱，够买她和孙见微的晚饭，现在跟许为然一块吃东西，多带一点比较稳妥。
两人并肩下楼，许为然的脚步略慢一些，稍稍侧头，看了一眼迟滢，她头发很长，乌黑柔顺，快到腰部了，用发圈扎了一撮，跟余下的一起，披散在身后，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许为然在她回望过来之前收回了视线，手像是没处放，虚握了一把空气，最后斜插进裤子口袋里，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
他喜欢迟滢。
喜欢她喜欢到连想起她的名字都觉得苦涩。
他是一个连活下去都是奢侈的人，怎么敢惦记高悬于天穹的月亮。
可是这一秒，月亮朝他回了头，她柔柔地说：“许为然，你怎么越走越慢？你那两条大长腿是摆设吗？”
许为然听见自己说“来了”，然后加快了脚步，走向她。
但也仅此而已。
他允许自己靠近，却不允许自己将她占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