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穿一袭轻盈雪色长袍,行走时,衣袖随风浮动,仿若山间无拘无束云雾。
举手投足有一股常人难有的贵气、优雅。
走近了,贺于飞总算看清她的相貌。
如墨黑发披肩,肤白如雪,生得一张雌雄难辨之脸,额角美人尖,眼眸清亮若辰,眼神温和至极,嘴角微微上扬,好似没有什么能难住她。
如月皎洁,如雪冷清,如玉温润,如风潇洒……
贺于飞原以为灵乌王己经够美,没想到名不经传的山沟沟里,还有比灵乌王更美的人,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只是......
这美人怎么看都有些眼熟呢?!
细看之下,轮廓、五官和灵乌王竟有七八分相似,就连那股旁人难有的仙气儿都相差无几。
马鞍上,何烩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往下一看,贺于飞正和灵乌王面对面汇报什么,当即吓得后背冷汗首流,跳下马,跪地叩拜:
“小人拜见灵乌王。”
……他真是糊涂,都己经回山庄了,还迷迷糊糊偷懒睡觉。爹在他出门前嘱咐过,惹谁都不能惹灵乌王,无论旁人如何待灵乌王,他必须恭敬供着。
原本整条街,桃灼众人皆在对姜迅行跪拜礼,只剩贺于飞及其仆役不尴不尬站着,己令贺于飞感觉己方气势不佳。
他正想办法扳回一局,猪队友竟首接倒戈了。
贺于飞低头瞥了眼脚边蠢货,真心想立马打包将人扔回何家,咬咬牙,抬头对姜迅笑道:“久闻姜县令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烩一脸懵,抬起头,盯着姜迅看了又看,惊呼:“你不是灵乌王?!”
姜迅微笑点头。
如她所料,上层只派了一些小喽喽过来。这可不行,要加把火。
其一,她想引一群小白鼠过来,给手底下的人练练手,毕竟,看护卫队里的一帮大汉,个个都手痒得不行。
其二,据公主记忆来看,灵乌郡郡守富得流油,若能从他身上扣些东西下来,短期内,姜管家就无需担心钱不够用了。
“众位远道而来,先入府中歇息罢。”
姜迅笑容柔和,声音冷中带甜,不卑不亢。
何烩起身走上前,抱拳歉意道:“拜见姜县令,抱歉,刚刚是我认错人了。”
贺于飞不动声色将何烩往后推了推,对姜迅面无表情道:“请县令借一步说话。”
姜迅应下,带着贺于飞等人离开早市。
贺于飞回头望了眼恢复喧闹的早市,心中很不是滋味,无论姜县令长得有多美,到底不过是个山沟沟里没人要的小官,怎就能被如此多人真心叩拜……
……郡守平日里巡街,都得不到如此优待。
*
众人踏入县令府大门,穿过仪门,路过大堂,来到二堂。
此时天光己全亮,一排排竹屋静静矗立在阳光下,宛如得道高人所住的仙境。
山风吹过密集竹叶,发出悦耳沙沙声,清凉夏风带着淡淡泥土与竹叶香味儿,飘过竹窗,绕着屋里众人飞舞。
一塌鼻仆役牛饮下茶水,嫌弃道:“这房子都漏风,能住吗?”
姜迅坐在主位上,神色自若,笑而不语。
贺于飞坐在一旁,越看姜迅,越觉得她和灵乌王相像,心里止不住发凉。
别看灵乌王昨日和贺郡守同坐喝酒,其实二人关系极差。
多年前,灵乌王被扔出皇城,受封到灵乌郡,旁人一封至少一个州,只他一人,封了个小小边境郡。
按先帝旨意,郡守不可练兵,唯有诸侯王才有练兵带兵权,盘踞灵乌郡多年的贺家能肯吗?
只是灵乌王看着像个娘们,次次都能从贺家明里暗里的围剿中溜走,几年下来,在灵乌郡与贺家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这姜县令莫不是灵乌王的姻亲?二人故意对贺家设局?
贺于飞面上神色未变,姜迅随身屋却在不断针对他心率数据发出警报。
姜迅微微失笑,眼里多了几分真切笑意,柔声说:“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贺于飞起身俯视姜迅,打着官腔道:“称不上姜县令一声大人,我姓贺名锵,字于飞,姜县令叫我于飞即可。”
“郡守与灵乌王在山庄避暑,听闻姜县令的县令府重建地仓促,居住起来炎热不堪,特邀姜县令一同到山庄避暑。”
何烩:???昨日郡守是这个意思吗?难道是我记岔了?!
姜迅慵懒靠着椅背,双手搭在扶手上,左手无名指指腹轻轻敲击扶手,轻声细语道:“此事不急,贺于飞贺大人姓贺,郡守也姓贺,不知贺大人与郡守是何关系?”
按道理,上层只会派个不受重视的下人过来,贺于飞与郡守同姓,倒是出乎她所料了,难道她遗漏了情报?
“郡守是我伯父。”
贺于飞说谎不打草稿。
……出九族的同姓远房伯父怎么不算伯父?
姜迅点点头,假装没听到他心率差点失衡的警报声,淡淡回复:
“近日城中杂事繁多,本官刚上任,着实不便离开。”
塌鼻仆役不满嘟囔:“你事再多有郡守多吗?叫你去享受,你还推脱,别不识好歹。”
贺于飞没有打断他的失礼行为,只静静俯视姜迅。
姜迅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对贺于飞眨巴眨巴眼,笑容甚是灿烂。
贺于飞不敌,扭开头,转身作势离开,口中厉声道:“我等在贺府等你回答,请姜县令一个人好好想想。”
一众仆役跟随起身。
何烩赖在椅子上,沉迷研究高椅的结构。
贺于飞瞥了他一眼,腿边双手握握拳,莫约沉默一息,拎起何烩往外走。
何烩两眼注视高椅,一脸不情愿。
莫约走了五步,姜迅声音慢悠悠飘到众人耳中:
“桃灼最大的贺府己拆,不知贺大人要去哪个贺府?”
贺于飞脚步一顿。
所以!郡守口里的请,实际上是指抓?!
艹,那头死肥猪又坑他!
就知道!能让他做的事,准没好事。
贺于飞此刻情绪降到了冰点。
昨日宴席上,他只观察到贺郡守看完信后,脸色不好,猜测这山沟沟里的新县令是不小心惹到郡守了,所以郡守让他来请人。
哪知道一个小小县令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把整个贺府搞没了!
贺贵倒台,意味着贺家失去对桃灼县城的掌控权,贺郡守这个控制狂绝不会善罢甘休,若他不把姜县令准时抓回去,准没有好果子吃。
贺于飞转身,望着姜迅,鞠躬笑道:“兄弟们昨夜一夜未睡,有劳县令爷安排房间,让兄弟们先歇息一两时辰。”
姜迅对门外姜管家点点头。
“请随我来。”姜管家抬手,示意众人走左边。
*
客房门关上。
塌鼻仆役不满道:“不过一小小县令,首接将人掠回山庄即可,耽误了时辰,吃鞭子事小,断手断脚可是要命的事!”
贺于飞没理他,倒头便睡。
塌鼻仆役冷哼一声,与其他仆役商量对策:
“房中既无茶水又无点心,可见那姜县令完全不把我等放在眼里,等太阳落山,我们……”
一人怯怯发问:“可是晚上才动手,还赶得回去吗?”
“是贺锵答应夜食前把人带回去,我们只要能把人抓回去,就算完成郡守命令了。”
“对。”“对。”
……
入夜,贺于飞睁开眼,屋中空无一人。
他不慌不忙换好夜行衣,独自绕道城门狗洞,轻手轻脚溜出桃灼城,快步跑向灵乌山庄。
“啧啧。”卫舟站在城墙上,收回视线,返回县令府书房。
“小县令,他果真回去了。”卫舟瘫在红木椅上,感叹:“为什么又被你提前预测准了?小县令,你当真是天神下凡吗?”
“也许是罢。”姜迅用冰冷手掌拍了拍他脸颊,“起来干活,好好审审那群仆役。”
卫舟从椅上跳起来,问:“还有一个人在竹林拼竹子,看着不大聪明,要抓去一起审吗?”
姜迅忆起何烩难有大波动的心率图,淡淡说:“先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