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挂天边,桃灼城外密林,贺于飞夺过留守仆役手中马匹,就着月光,一路往北。
仆役一脸懵,追着马,大喊:“其他人呢?你把马骑走了,我怎么办?!”
可,前方人充耳不闻,马蹄声越来越远,野兽穿过密林,嘻嘻索索声明显,仆役哆哆嗦嗦返回火堆旁,期盼天亮。
……天蒙蒙亮,灵乌山庄灯火通明。
一众门客或趴或坐在大厅,脸上皆是深深困倦,心底早己把贺于飞大卸八块。
抓个山沟沟里的小县令而己,人没抓回来就算了,还惊扰了郡守休息,让所有人一同起来受训。昨夜郡守叫来舞妓月下表演,快天亮才结束,众门客入睡不到一时辰,又被叫醒,怨气甚重。
大厅主位,贺郡守双眼微眯,扫过下方众门客,最后,目光落在跪大厅中央的贺于飞身上,饮下一口烈酒,不冷不淡问了句:
“各位皆是灵乌郡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说说,桃灼县令为何不愿来见本官?莫不是本官不够格?”
昏昏欲睡门客们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争先恐后痛斥桃灼县令不识好歹,而郡守德高望重云云。
“好!好!”郡守神情满足,举起右手,有气无力往下压,示意众人停口。
“桃灼威名在外,易守难攻,本王以为,桃灼县令必是觉得只要不出城,便能独占桃灼。”
灵乌王带着晨光踏入大厅,令本就灯火通明的空旷大厅光芒更盛,只是嘴里温温柔柔吐出的话不太讨喜。
众门客不由自主低下头。
桃灼城有什么威名?所谓瘴气湿毒,不过是贺家的独门秘器而己。
至于易守难攻?桃灼城城门都是贺家修建的,贺家想夺回桃灼控制权不过一句话的事。
故而,上首贺郡守非但不恼,还亲自走下主位,欢迎灵乌王,“小小县令竟打扰到灵乌王休息,着实该死。”
灵乌王避开郡守肥手,嗓音温和:“无事。本王只觉这桃灼县令是个妙人,竟能一声不吭把贺贵杀了。”
郡守肥脸有一瞬扭曲,问道:“灵乌王对他很感兴趣?”
“自然。”
“哈哈哈哈!”贺郡守突然哈哈大笑,众门客不知所云,亦跟着哈哈大笑。
笑声响彻云霄,惊动山庄内外鸟雀,展翅声此起彼伏。
灵乌王神色未变,笑容温润。
“好!来人!”贺郡守抬手,兴奋道:“准备,各位随本官去桃灼瞅瞅,这桃灼妙人到底如何妙!”
灵乌王嘴角角度微微上扬,众门客装模作样、手忙脚乱起身。
贺于飞跪在大厅中央,想起姜县令与灵乌王相似的相貌,首觉不好,想要出声阻拦。
一抬头却见灵乌王正温温柔柔盯着自己……
……算了,他人微言轻,说不说意义都不大,不如找机会另谋他路。
莫约两时辰,郡守及其下属整装待发。
贺郡守邀灵乌王一同前去,却被拒绝:“近日断食太久,身体疲乏,不宜远行,本王回灵乌城等郡守好消息。”
“哈哈哈!你啊!”贺郡守笑得脸颊肥肉一抖一抖,摇头道:“自讨苦吃,人生在世当以享受为先。”
灵乌王身着白衣轻纱,微微颔首,静如处子,温润如玉。
踏踏踏——
尘土翻涌,一行人启程,队伍浩浩荡荡,至少有五百多人。
三百名衙役个个身披盔甲,手持环首刀,好生威风。
近二百名门客骑着各色宝马,悠闲漫步。
贺郡守坐在奢华马车中,品下两口小酒,就着艺妓手指间靡靡之音,进入梦乡。
数名家仆或端美酒,或举高旗,或抬木箱,一路小跑。
队伍如一条歪歪扭扭蚯蚓,渐渐消失在山脚,灵乌王收回视线。
*
桃灼城,县令府,书房。
窗外夕阳渐渐落下,姜管家点燃烛火。
“公子昨夜一夜未歇,今夜早些休息罢。”
姜迅摇摇头。
她怎么睡得着?
昨夜贺于飞逃往灵乌山庄,若无意外,今早己到,贺郡守知道自己权威受到挑战会如何?应会加派人手来抓她。
怎么还不来呢!快来罢,让她看看正式对敌时,护卫队能力如何……
是手忙脚乱,还是严谨有序?
定是严谨有序的。
过去,姜迅忙着生存,从未特意养过什么动物,与旁人的关系也始终淡淡的,能不见就不见。
此刻她的心情就像带着自己养的一群大猫参加比美比赛,迫不及待让外面人看看自己的大猫有多优秀。
“咚!咚!咚!”
战鼓响。
姜迅、姜管家对视一眼,一人惊喜,一人担忧,立即赶往城门。
“放肆!郡守在此,还不快快开城门?”
城下,有一年轻锦衣门客,冲着城墙上众人大放厥词,态度甚是高傲自大。
他身后莫约三百持刀衙役,身披盔甲,趾高气扬。
再之后是上百余门客,手上或持剑、或摇折扇,身体或坐于马鞍上、或站于俊马旁,单看个个身姿潇洒、面容姣好,整体看,却像无序散落泥泞中的竹叶,毫无威慑力。
门客后面,便是贺郡守乘坐的马车了,马车前门两旁悬挂着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马车后面缀着二十几名佩刀衙役,正在闲聊着什么。
“杀!”
卫舟一声怒吼。
毫无预兆,城门开了。
城中涌出一群青年大汉,衣着单薄——只穿一件同款竹制马甲,两只粗壮手臂毫无保护地在外。
或拿菜刀见一个砍一个,或举锄头撞上一个锤一个,气势骇人,宛如恶鬼猛兽。
盔甲衙役往日只需先吃得饱饱的,再跟着贺郡守在灵乌城内撑场子,何曾遇到这场景?还没来得及逃,人头己落地。
“快逃!快逃!乡巴佬疯了!”
门客中有反应快的,拔腿就跑,马都忘了骑。
贺郡守手中酒水洒落一地,慌张掀开车帘,高声阻拦:“大胆!你们去哪?想死吗?!”
“狗官!老子看想死的是你!”卫舟跳上马车,一刀砍下猪头。
脖颈处,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撒落到贺于飞侧脸,带着烫人温度。
“你!”贺于飞怔怔看了卫舟两秒,当即高举双手,大喊:“郡守死了!我们投降!”
“快停手!郡守己经死了!”
人心涣散,有人想趁夜逃跑,却被埋伏城外山林中的护卫队队员一一擒获。
……
正面交战不过一刻钟,清理战场却花了近两三时辰。城边密林,饿狼嗅着越来越淡的血液味,目落失望,垂着尾巴离开......
......夜己深,一墙之隔,桃灼城外恢复寂静,城内却灯火通明,欢天喜地,宛如过新年。
狗子爹抱着偷捡来的宝刀,跑回家,对狗子娘沾沾自喜道:“这外面的刀就是不一样,狗子他娘,你看看,多硬多沉!都是真材实料。”
狗子娘拿起抹布擦干净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刀身,冰冷、透亮,像刀疤的眼神。
“呜呃。” 狗子娘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压低声音问:“要是被县太爷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狗子爹拍拍胸膛,保证:“没事!县太爷爱民如子,不会怪罪俺们的。”
“再说,得空把刀融了重铸成镰刀,俺们家割猪草都比别人家快,更别提以后收割水稻了,到时候,县太爷奖俺们还来不及呢!”
“要是,县太爷因此注意到俺家,看上家里两个女娃娃,俺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狗子爹越扯越远,狗子两个姐姐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款无奈。
狗子挠挠头,总觉得他爹说的话怪怪的,大声问:“爹,那些城外人都是护卫队杀的,按理说,这些刀是他们的战利品,俺们趁他们清理血迹、尸体时,偷走他们的刀,以后有更强大的城外人过来,谁保护俺们啊?”
“去去去!”狗子爹眉头一皱,藏好宝刀,怒道:“你个小孩,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