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雯抬头看向林景川,惊讶的挑了挑眉。
这人和她上辈子的高中班长有八分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
那个总是板着脸训人的班长,可不会有这样鲜活生动的表情。
陆晓雯接过工作证,看了一眼。
照片里的林景川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和眼前这个刘海一撮呆头呆脑的模样判若两人,倒是更像那个高中班长了。
“是我。”
陆晓雯将工作证递回去,问道:
“你们美术组的需要经常加班吗?”
“我们跟其他部门不一样!”
林景川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语气轻快的说道:
“可以拿回去画!李主任说创作需要生活气息,关在办公室里画出来的都是样板戏。”
陆晓雯抿了抿嘴。
这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不过至少不用摸黑走夜路,也可以省去住集体宿舍的麻烦。
“那......稿纸和颜料......”她犹豫着开口。
“公家提供!”
林景川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捆着的牛皮纸包:
“每月定额领用,超支从工资扣。不过......”
他压低声音:
“李主任对人才大方得很,我的稿纸和颜料每个月都用不完。”
陆晓雯笑了笑,说道:
“谢谢,你也快下班了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林景川单脚支着自行车,车身微微倾斜。
他望向陆晓雯,关切地问道:
“你家住哪片啊?
要是顺路的话,以后咱们可以一起领材料。
周一发物资,那东西可沉了,多个人帮忙也能轻松点。”
陆晓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我还没给李主任答复呢,领材料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林景川没有想到李主任亲自去请,陆晓雯都没有马上给答复。
他笑了笑,说道:
“行,那等你消息。
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
两人又简短地聊了几句有关于出版社的问题,陆晓雯见快到出版社下班时间,告别林景川后,转身离去。
林景川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他跨上自行车,哼着小曲,跟李主任打了一声招呼,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陆晓雯骑着自行车回到部队家属院,车把上挂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从菜市场买的各种水果。
她利落地跳下车,掏出钥匙打开院门。
陆晓雯正要推门进去,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对面篱笆墙边站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约莫十八九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你是新搬来的?”
陆晓雯将自行车支好,打量着这个面生的姑娘:
“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闻言摸了摸自己乌黑的辫子,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我叫曾丽丽,我们在故宫见过一次,你忘记了?”
陆晓雯这才想起来。
她和顾弘毅第一次在故宫游玩时,确实遇见过这个大胆的姑娘。
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拦住了顾弘毅。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姑娘实在少见。
“哦,是你啊。”
陆晓雯把网兜换到另一只手上:
“你年龄不大吧?
孙政委今年都三十五了,还是个二婚的。”
曾丽丽闻言撇了撇嘴。
在她父亲被下放之后,她不得不选择嫁人,以此来逃避随同前往农场的命运。
孙健达虽然年纪大了些,抠门了点,但好歹是个团级干部,有独立楼房可以住,是她眼下能找到的最好归宿。
“我妈说年龄大会疼人。”
曾丽丽扬起下巴:
“二婚怎么了?他又没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这是她妈妈上个月用布票在裁缝店定做的,没有被收走。
陆晓雯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块魔都牌手表,看起来有点旧,至少戴了两、三年,但在部队家属院里,这样贵的手表也并不多见。
“我记得你是高中毕业生,在纺织厂上班?”
陆晓雯转移了话题。
那份工作不是曾丽丽考进去的,是她爸给她安排的。
想到正在农场的爸爸妈妈和弟弟,曾丽丽神色一黯:
“没有......”
她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改口:
“我是说那份工作被我卖了!”
陆晓雯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像曾丽丽这样没工作的随军家属不少,大多靠着丈夫的津贴过日子。
想到自己随军后马上就找到一份比较轻松的工作,买什么回家都不会被人猜测,心里不免有些庆幸。
“我听说你现在在罐头厂上班?”
曾丽丽盯着陆晓雯网兜里的水果,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家里的钱都被收走了,她身上只有孙健达给的五毛零花钱。
至于彩礼,孙健达没有给。
孙健达前妻去世九年了,之所以那么久没有再婚,可能就是因为他太抠门,不愿给彩礼,要求还挺高。
“嗯,我在宣传部。”
陆晓雯没提借调的事:
“你要是闲着,可以来厂里看看,最近天天都在招临时工。
至于正式工,下个月十六号才会招。”
曾丽丽不想干临时工,又怕考不上正式工丟脸:
“孙大哥说不用我工作,只要我......”
她说到一半,突然转移话题:
“听说你们厂最近要放内部电影?”
陆晓雯不知道曾丽丽问这个干嘛,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曾丽丽。
曾丽丽站在篱笆墙边,被陆晓雯打量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
她见陆晓雯半天没接话,又追问了一句:
“内部电影......是不是《英雄儿女》?”
陆晓雯想到曾丽丽己经结婚,顾弘毅对她也没有意思,收回目光:
“不是,是《南征北战》,新拷贝的。”
曾丽丽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嘟囔道:
“孙大哥说有空带我去看电影,可他最近好像很忙......”
陆晓雯看着曾丽丽,有些无语。
孙政委刚调过来,事情多的很,哪有空陪小姑娘看电影?
但她也不想多嘴,只是淡淡地说:
“厂里放电影是给职工和家属看的,外人进不去。”
曾丽丽咬了咬嘴唇,突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晓雯姐,你能不能......帮我弄张票?
在燕京纺织厂每次放电影,厂里都有人会偷偷倒卖......”
陆晓雯眉头一皱,语气严肃起来:
“曾丽丽,我不是你姐,请叫我陆同志。
还有,倒卖内部电影票是违反纪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