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桃香掠过青石板,裴知砚墨色广袖扫过垂落的花枝,玄色靴尖碾过满地落英。
他望着树身缠绕的红绳,万千祈愿在眼前晃作朦胧的光影。
有女子写“愿得一心人”,少年写“岁岁长相守”,那些缠绵悱恻的字句,于他而言不过是隔着雾霭的烟火,璀璨却遥不可及。
喉间泛起苦涩,他伸手抚过斑驳的桃树皮,指腹触到某处凸起——不知是哪对有情人刻下的“永结同心”,此刻正被新生的树纹慢慢吞噬。
“仙长也信这些凡俗玩意儿?”清脆的声音惊飞了枝上的雀儿。
沈溯踮脚去够最高处的红绳,鹅黄裙摆扫过他手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她歪头打量着密密麻麻的祈愿,突然噗嗤一笑:“我瞧这桃枝都被压弯了腰,怕是要被痴男怨女的愿望累断呢!”
说着便伸手去掰树枝,腕间桃花结随着动作轻晃,撞出细碎声响。
裴知砚垂眸避开她发间晃动的银铃,余光瞥见那抹桃红色。
指尖无意识蜷缩,三日前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那时她捧着团红绳堵在藏客栈门口,发梢还沾着晨露:“仙长的手比我这笨丫头巧多啦!教教我编桃花结好不好?”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红绳,看她趴在案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突然觉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二位可是要写姻缘签?”
青衫小厮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手中木牌被阳光晒得发烫,“小的这姻缘签,最是灵验,上个月王员外家的千金,就是求了签才遇上如意郎君... ...”
沈溯突然蹲下身,歪着脑袋打量小厮腰间的铜铃:“写了就能心想事成?”
她狡黠的目光扫过裴知砚紧绷的下颌,故意拖长尾音,“那我求... ...求天上的月亮掉下来给我当镜子照!”
说罢自己先笑得首不起腰,发间银铃叮当作响。
小厮被逗得首乐:“姑娘好雅兴!不过要说般配,二位站在桃树下,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
他话未说完,裴知砚猛地转身,玄色衣摆扫落几片花瓣。
“胡言乱语。”
他冷声斥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沈溯亮晶晶的眼睛上。
她笑起来时梨涡浅浅,像极了他偷偷藏在袖中的桃花酿,清冽里带着勾人的甜。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别开脸,却听见沈溯在身后小声嘀咕:“明明耳根都红了,还嘴硬。”
“裴公子!”
南宫月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鹅黄披帛在风中翻飞。
她亲昵地挽住裴知砚的衣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方才见你们在树下驻足,可是发现了什么趣事?”
她眼波流转,落在沈溯腕间的桃花结上,笑意不达眼底。
小厮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望着南宫月腕间与裴知砚同款的玉佩,试探道:“这位姑娘也要写姻缘签?小的这儿有同心结,最适合... ...”
“我要写!”
南宫月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动作敏捷地抢过木牌,而后笔尖在沈溯身上轻飘飘地逡巡,故意拖长了语调:“我要祝... ...”
话未说完,她却突然靠近裴知砚耳畔,声音却故意放得清亮,脆生生地说道:“祝我早日得偿所愿,与心上人情深似海。”
那声音就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沈溯的心尖上。
沈溯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枝头摇晃的红绳,思绪像是被这红绳牵扯,一下子飘回到昨日在客栈外的场景。
那时阳光正好,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裴知砚耐心地教她辨认仙草,不经意间,袖口滑落出半截红绳。
那红绳色泽鲜艳,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沈溯鬼使神差地问:“仙长也有牵挂的人?”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可话己说出,收也收不回。
裴知砚神色如常,只是微微一顿,而后不动声色地将红绳塞回袖中,语气平淡地说道:“不过是随手系的。”
可此刻看着南宫月腕间那条红绳,沈溯心口突然泛起丝丝钝痛,像是被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虽不剧烈,却也足够让她心里一揪。
“姑娘的字可真俊!”
小厮一声赞叹,如同一把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沈溯的思绪。
南宫月一听,脸上顿时洋溢起得意的笑容,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高高举起木牌展示着,兴致勃勃地说道:“待我挂得高高的,让月老他老人家可一定要瞧见我的心愿,保佑我能和意中人早日修成正果。”
说着,她踮起脚尖,努力将木牌往更高的树枝上挂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月老保佑,月老保佑……”
沈溯看着南宫月那副满心欢喜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轻声问道:“南宫姑娘,你这意中人……可是咱们认识的?”
话刚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心里暗暗懊恼。
南宫月转头看向沈溯,眼中满是甜蜜,笑着说道:“沈姑娘,有些事嘛,现在还不能说,等时机到了,自然会让你们知道。不过呀,我相信月老一定会成全我的。”
说完,她又看向裴知砚,眼中似有深意,可裴知砚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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