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砂砾,如无数细针般拍打着晋王府朱红色的高墙。铜制门钉上凝结的霜花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门前石狮龇牙咧嘴,仿佛在无声地威吓着每一个靠近的人。慕容昭立在王府前,玄色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半块玉佩,温润的玉质在昏暗天色下泛着幽幽的光,与他掌心紧攥的玄甲卫帅印相互呼应。
“公子,时辰到了。”周德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将的鎏金开山斧斜挎在腰间,斧刃上还留着前日与铁血盟激战的缺口。他看着慕容昭紧绷的脊背,心中泛起一丝担忧——毕竟,此刻要面对的,是威震一方、喜怒无常的晋王李克用,而慕容昭身上还背负着炸毁魏博城的嫌疑。
慕容昭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王府门槛。长廊两侧的廊柱上缠绕着盘龙浮雕,栩栩如生的龙身仿佛随时会破土而出。脚下的青石板冰凉刺骨,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转过几道回廊,前方出现一座巍峨的大殿,飞檐斗拱间悬挂着青铜风铃,在风中发出清脆却又透着寒意的声响。
殿门缓缓打开,暖黄的烛光照亮了慕容昭的脸庞。他抬眼望去,正中央的龙纹宝座上,晋王李克用身披玄色大氅,半阖的眼眸中透着审视的意味。两侧武士手持长戟,红缨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仿佛随时会化作利刃。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就是慕容昭?”李克用的声音如洪钟般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微微坐首身体,烛火照亮了他脸上的皱纹和虎口处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印记。
慕容昭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向前几步,单膝跪地,将玄甲卫帅印高举过头顶:“末将慕容昭,拜见晋王!”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阵阵回响。
“哼,私通铁血盟,炸毁魏博城,犯下如此大罪,还敢来见本王?”李克用猛地一拍扶手,震得案几上的茶杯都晃动起来。话音未落,殿外突然涌入数十甲士,兵刃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寒光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慕容昭感觉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但他依然稳稳地举着帅印,声音没有丝毫颤抖:“末将愿以性命担保,魏博城之事另有隐情!铁血盟设下陷阱,意图嫁祸于我等,还请王爷明察!”
周德威见状,也单膝跪地,手中的开山斧重重地磕在地上:“王爷!当年玄甲卫被诬叛国,其中必有蹊跷。慕容公子身为玄甲卫后人,定不会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为慕容公子担保!”
李克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良久,他冷哼一声,伸手从案几上抽出一卷泛黄的族谱,用力甩在地上。纸张在空中散开,发出哗啦的声响,边缘处焦黑残破,却依然能清晰看见“慕容氏乃唐室景皇帝旁支”的朱批,墨迹历经百年,依然鲜艳如血。
“二十年前,有人拿着这份族谱密报,说玄甲卫妄图复辟李唐,图谋不轨。”李克用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赃。”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魏博城的损失惨重,死伤无数百姓,总要有人给个交代。”
慕容昭盯着地上的族谱,心跳陡然加快。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玄甲卫被灭门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悲愤之情。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族谱,仔细查看每一页,突然注意到某页夹缝里,用朱砂画着一个火焰图腾——与铁血盟的标记如出一辙!
“王爷!您看这个!”慕容昭将族谱上的图腾指给李克用看,“这分明是铁血盟的印记。有人故意将此图腾画在此处,就是为了误导王爷,让玄甲卫背上叛国的罪名!”
李克用微微皱眉,探身仔细查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恢复了冷峻:“仅凭一个图腾,如何证明?况且,还有楚离氏一事,你又作何解释?”说着,他又取出另一卷残破的绢布,上面暗红的血迹早己发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十年前,朱温屠尽楚离氏满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未能幸免。”李克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却又很快被冷漠取代,“而你慕容昭,与楚离歌关系密切,她的身份,你当真清楚?”
慕容昭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他想起楚离歌的音容笑貌,想起两人并肩作战的点点滴滴,心中一阵绞痛。“王爷,楚离姑娘绝非那种人!她与我一同对抗铁血盟,多次出生入死...”他急切地辩解道。
“够了!”李克用猛地起身,龙纹大氅在身后扬起,“本王命你三日内查清真相,若有隐瞒,休怪本王无情!退下吧!”
慕容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周德威拉住。老将冲他微微摇头,示意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两人退出大殿,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殿内的烛火。慕容昭站在寒风中,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查清真相,还玄甲卫和楚离歌一个清白!而此时,他不知道的是,更大的阴谋和危险,正如同这漫天的乌云,悄然向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