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寒风从晋王府斑驳的窗棂缝隙中钻进来，卷着细雪扑在慕容昭手中的族谱上。泛黄的纸页在风中簌簌作响，朱批的"唐室旁支"西字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化作青烟消散。他跪在书房冰凉的青砖地上，指尖抚过夹缝中那个朱砂火焰图腾，粗糙的纸纹磨得指腹生疼，却不及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这图腾...为何会出现在慕容氏族谱里？"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周德威倚着门框，鎏金开山斧的阴影在墙上投下狰狞的轮廓，老将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公子，当年玄甲卫被灭门时，老王爷书房里的典籍一夜之间消失大半，这族谱能留存至今本就蹊跷。"
烛芯突然爆出一朵灯花，照亮了族谱边角处模糊的墨迹。慕容昭凑近细看，发现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笔画下，竟隐约透出另一种字体的痕迹。他屏住呼吸，从怀中掏出父亲遗留的半块玉佩，将温润的玉面轻轻按在纸页上。奇迹般地，玉佩边缘的齿纹与族谱破损处严丝合缝，原本残缺的文字瞬间完整——"天佑三年，楚离氏献玉璧于..."
"天佑三年？那正是玄甲卫覆灭的前一年！"周德威的惊呼声在梁间回响，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铁甲靴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烛台上的火苗剧烈摇晃。慕容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颤抖着翻过族谱，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
展开的刹那，一股陈旧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绢纸上用朱砂画着幅简略的地图，标注着"隐龙山"的位置，而在山脉中央，赫然画着两座并肩而立的人像——左边那人佩戴玄甲卫帅印，右边女子手持玉璧，下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双脉合，天机现"。更令人心惊的是，绢纸右下角盖着半枚血红的印章，正是楚离氏的族徽。
"这不可能..."慕容昭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书架。古籍纷纷坠落，其中一本《魏博风物志》恰好翻开，露出夹在里面的泛黄信笺。信笺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楚离歌的笔迹，娟秀中带着几分英气："阿昭，若你看到这封信，我可能己经无法陪你走下去了。记住，隐龙山的槐树..."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撞开。云曦白衣染血，面纱被撕破半边，手中的玉笛只剩下半截，笛身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她踉跄着扶住门框，胸前的衣襟大片殷红："快...快走！铁血盟的人...追来了！"
周德威立刻抽出开山斧，斧刃劈开扑面而来的寒风："公子，我断后！你带着东西从密道走！"慕容昭却将族谱、绢纸和信笺死死护在怀中，目光扫过云曦染血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半截火焰刺青，与铁血盟的标记如出一辙。
"你早就知道！"慕容昭的声音带着血丝，断剑出鞘的青光映得他瞳孔发颤，"从在魏博城相遇开始，你就在算计我们！"云曦突然惨笑出声，咳出的鲜血溅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不错！我是天机阁叛徒的女儿，从小被江玄舟养大..."她突然扯下面纱，露出右脸颊狰狞的疤痕，"但我也亲眼看着他用楚离氏的血脉，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楚离歌'！"
密道入口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独眼人的怒吼穿透墙壁："小杂种！把东西交出来！"云曦猛地将半截玉笛塞进慕容昭手中，笛身残留的体温还未消散："这笛子是开启天机阁密室的钥匙之一，隐龙山的槐树...藏着楚离氏真正的族谱..."她的话被九节鞭的破空声打断，独眼人带着数十名杀手破墙而入，弯刀上淬着的毒液在黑暗中泛着幽蓝。
周德威的开山斧劈开第一道刀光，血花溅在族谱的朱批上："公子快走！老臣这条命，早就该还给玄甲卫了！"慕容昭红着眼睛后退，密道的暗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最后一眼，他看见周德威被杀手们淹没，老将的怒吼声与兵器碰撞声混在一起，而云曦不知何时掏出了火药包，苍白的脸上带着赴死的决然。
密道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慕容昭跌跌撞撞地奔跑，怀中的物品硌得胸口生疼。他想起楚离歌在冰河中的微笑，想起她为自己挡下箭矢时的决绝，那些画面与云曦的话在脑海中不断交织。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替身，那些在生死边缘的相视而笑，那些共患难时的温暖，难道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拐过第七个弯时，密道尽头透出一丝光亮。慕容昭握紧断剑，却听见有人在轻声哼唱——那是楚离歌最爱的曲子，带着沧州城的烟火气，此刻却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凄凉。他屏住呼吸靠近，借着微弱的光，看见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我不是真正的楚离歌，但我希望..."字迹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突然遭遇不测。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晕己经照亮了密道。慕容昭咬咬牙，将刻字的位置牢牢记在心中，朝着出口狂奔而去。当他踏出密道的瞬间，漫天风雪扑面而来，远处的隐龙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顶那棵老槐树的枯枝，像极了楚离歌最后挥剑的姿势。而在他怀中，那半块玉佩与玉笛产生了共鸣，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仿佛在指引着某个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