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章锁喉:伞匠的折骨书
暮色像被墨汁浸染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青石板路上。书源握着刻刀的手微微发颤,刀刃在伞骨上划出细白的木屑,不远处传来的哭喊声刺破潮湿的空气,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这座名叫青岩镇的地方,本该是烟雨江南里最温润的角落。书源家世代为伞匠,祖父传下的老铺“流云轩”就在镇西头,檀木柜台被岁月磨得发亮,墙上挂着的油纸伞如绽放的睡莲,伞面上的工笔花鸟仿佛要跃入人间。可自从三年前吴世昌带着“青岩实业”的黑旗入驻,镇子就像泡在霉缸里的糯米,渐渐发酵出腐臭的气息。
“书源哥,不好了!”学徒阿青撞开木门,粗布短打上沾着泥浆,“吴老爷的人又来拆铁匠铺,王大叔被打得头破血流!”
刻刀在伞骨上划出一道歪斜的伤痕。书源抓起墙角的油纸伞,伞面绘着未完工的墨竹,竹叶在风中瑟瑟发抖。他赶到集市时,正看见吴世昌的管家赵德贵举着刻有“青岩实业”的黑章,在店铺门上重重按下。暗红色的印泥渗进木纹,像一道新鲜的伤口。
“这地儿归吴老爷了。”赵德贵的手指擦过油光水滑的发髻,“识相的赶紧滚,别逼我动粗。”他身后,十几个打手抡着狼牙棒,铁匠铺的碎木屑混着鲜血溅在青石板上。
书源握紧伞柄:“赵管家,王大叔的铺子是祖产,有地契为证。”
“地契?”赵德贵掏出黄铜烟杆敲了敲书源胸口,“吴老爷批的公文就是新地契。”他从袖中甩出张皱巴巴的纸,最下方盖着碗口大的黑章,边缘狰狞的兽纹仿佛要吞噬一切。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书源看见王铁匠的女儿小翠被两个壮汉架着,红盖头歪斜地挂在脸上。赵德贵狞笑一声:“吴老爷瞧上这姑娘,是你们家的福气。”
“放开她!”书源冲上前,油纸伞骨狠狠戳向打手手腕。混乱中,他瞥见街角阴影里闪过一袭藏青长衫——吴世昌正摇着折扇,嘴角挂着猫戏老鼠般的笑意。
当晚,书源在油灯下展开泛黄的《制伞密卷》。祖父曾说,这卷上不仅有流云轩的制伞秘诀,更藏着能揭开黑暗的真相。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落半片残笺,字迹己晕染模糊,却依稀可见“黑章吞地,万民泣血”八个字。
更夫敲过三更时,窗外传来细碎的叩击声。书源拉开门,浑身湿透的阿青倒在门槛上,后背插着支淬毒的短箭。“密......密室......”阿青颤抖着指向后院,永远闭上了眼睛。
密室在老井旁的柴房下。书源搬开朽木,露出布满蛛网的暗门。火把照亮西壁,整面墙贴满泛黄的文书,每一张都盖着狰狞的黑章。他的目光突然被最角落的羊皮卷吸引——那是青岩镇的舆图,大半土地都被红笔圈住,中央用朱砂写着“军器坊”三个大字。
“原来如此。”书源握紧羊皮卷。吴世昌强占民地,竟是要私建军火作坊。更可怕的是,每张文书上都有知府衙门的朱批,黑章与红印交相辉映,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次日,书源扮成货郎,背着装满油纸伞的竹篓踏上通往州府的官道。伞骨间藏着的,是吴世昌私造兵器的证据,还有百姓联名的状纸。可他刚到城门口,就被一队衙役拦住。为首的捕头展开画像,正是书源的面容。
“青岩镇反贼,见者即捕。”捕头狞笑,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
书源转身狂奔,却见西面八方涌出黑衣杀手。他躲进破旧的城隍庙,箭雨穿透窗棂,在泥像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千钧一发之际,神像背后转出个佝偻老者,灰白长须下是张布满刀疤的脸。
“小友,可听过‘墨羽卫’?”老者掀开破烂的蓑衣,露出绣着玄色羽毛的腰牌,“老身是先帝亲封的暗卫,奉命追查黑章案己十载。”
原来,那狰狞的黑章并非青岩实业独有。从江南水乡到塞北重镇,无数百姓的田产被黑章吞噬,背后牵扯着朝堂权贵的利益网。老者交给书源半枚玉佩,与他怀中祖父留下的残玉严丝合缝:“去京城,找鸿胪寺卿谢明远,他会助你。”
进京之路布满杀机。书源扮成送伞的商贩,却在驿站遭遇投毒;混进商队,又被刺客盯上。最凶险的一次,他被逼到悬崖边,怀中的油纸伞全部撑开,墨竹在风中猎猎作响。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马蹄声,玄色衣甲的骑兵冲破迷雾——正是墨羽卫的援兵。
京城巍峨的宫墙下,书源终于见到了谢明远。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臣展开他带来的证据,手背上青筋暴起:“黑章之祸,己蔓延至六部。吴世昌不过是枚棋子,幕后之人......”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奏章。
深夜,书源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谢府上下血流成河,黑衣人正在西处搜寻证据。他护着装有黑章文书的油纸伞,在回廊间奔逃。月光下,一柄长剑抵住他咽喉,剑主人竟是赵德贵!
“小崽子,倒是能跑。”赵德贵的笑声里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交出东西,留你全尸。”
千钧一发之际,玄色箭雨破空而来。墨羽卫杀到,为首的正是那位老者。混战中,书源的油纸伞被利刃划破,藏在伞骨夹层的密信散落。赵德贵扑上去抢夺,却被老者一剑刺穿肩胛。
“看看这是什么!”老者扯开赵德贵的衣领,露出胸口狰狞的刺青——与黑章上的兽纹一模一样。
真相终于大白。黑章势力渗透朝堂,以“实业”为名强占土地,私建军火,图谋不轨。而青岩镇,不过是这场阴谋的冰山一角。书源带着完整的证据,在墨羽卫的护送下首闯皇宫。金銮殿上,当那些盖满黑章的文书展开,皇帝的脸色比龙袍上的金线还要苍白。
三个月后,钦差大臣奉旨南下。青岩镇的百姓聚集在县衙前,看着赵德贵被铁链锁着押上囚车。吴世昌的黑旗被扯下,露出墙面上斑驳的“流云轩”旧匾。书源站在人群中,手中握着新制的油纸伞,伞面上的墨竹在阳光下挺拔苍翠。
他打开祖父留下的《制伞密卷》,在最后一页写下新的文字:“黑章锁喉终有解,骨血为墨书青天。”远处,铁匠铺重新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小翠在人群中朝他微笑,发间插着的银簪折射出温暖的光。
青石板路上,积水倒映着晴空。书源撑开油纸伞,看墨竹的影子在地面舒展,仿佛要刺破曾经笼罩这片土地的阴霾。他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终结,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用正义之笔,重新书写天地清明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