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那句石破天惊的“接管琉璃坊厨房大业”像颗深水炸弹,把裴洛公寓里那点初雪的旖旎炸得粉碎。客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雪花落地的簌簌声。
江樱的脸红得像要滴血,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菜刀”和“嫁过来”几个大字在疯狂刷屏。她求助般地看向裴洛。
裴洛显然也被自家母亲这神来之笔噎得不轻,他揉了下眉心,无奈地开口:“妈,您别吓她。” 他上前一步,巧妙地隔开裴母过于“热情”的视线,顺手拿起玄关柜上那碗还温热的骨汤,“汤刚好,您尝尝?”
裴母看着儿子明显护犊子的姿态,又看看江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优雅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天冷,喝碗热汤倒是正好。” 她接过汤碗,姿态优雅地小口啜饮,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是她说的。
江樱这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热度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低着头不敢看人。裴洛将另一碗汤递给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安抚的暖意。
裴母放下汤碗,目光重新落回那个雕花木盒上。她这次没再拿出抓周照片,而是取出了一本线装、封面泛黄的旧书,书页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年代久远。封面上是几个古朴的繁体字:《珍馐录·拾遗》。
“这才是正事。”裴母将书递给江樱,语气温和了许多,“琉璃坊的老底子,一些快失传的古法食谱和食材处理心得。徐砚那孩子有心,想创新,但根基不能丢。樱樱你父母都是文化人,你又是搞艺术的,心思细,或许能看出些不一样的灵感。拿去翻翻,当个消遣也好。”
江樱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古籍,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仿佛能触摸到时光的痕迹。“谢谢阿姨,我会好好看的。”
裴母满意地点点头,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并肩站在一起的裴洛和江樱,还有江樱唇角早己擦掉、却仿佛还残留着糖霜甜香的位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裹紧大衣走进了飘雪的夜色中。
送走裴母,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刚才的插曲带来的热度褪去,后腰那点被裴洛按摩暂时压下去的酸胀感,在放松后反而更清晰地冒了出来。江樱忍不住又揉了揉腰。
裴洛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的动作,眼神沉凝:“还疼?”
“有一点…”江樱老实承认,“下午武术课做弓步推掌的时候,突然就…”
裴洛没说话,转身走向浴室。很快,他拿着那个网球大小的黑色筋膜球出来,正是苏媛留下的“刑具”。
“趴下。”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江樱苦着脸,认命地趴回沙发上。裴洛在她身边坐下,精准地将筋膜球抵在她后腰下方靠近骶骨的位置——梨状肌的节点。不同于苏媛带着“杀气”的碾压,裴洛的动作带着一种研究后的克制和精准。
“唔…”酸胀的痛感传来,江樱闷哼一声,身体绷紧。
“放松。”裴洛的声音低沉,手下力道稳定地施加压力,缓慢滚动着筋膜球,“苏媛说的没错,代偿点需要持续矫正。”他一边滚动,一边观察着江樱的反应,力道随着她的肌肉紧张度细微调整。
就在江樱努力对抗那要命的酸胀感时,裴洛挽起的袖口在她眼前晃动。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突然定住了——在他深灰色衬衫袖口的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沾染着一小片深褐色的、己经干涸的油渍!那油渍的形状不规则,颜色深沉,像一块突兀的补丁,粘在质地精良的衬衫上,显得格格不入。
江樱的心猛地一跳。她认得那种油渍!是骨汤冷却后凝结的油花特有的颜色和质感!裴洛那么讲究的一个人…而且,他这件衣服,是今天刚从柏林回来时穿的…机场狂奔时磕裂手表,袖口还沾上了油渍?什么样的匆忙,会让他连袖口沾了油都顾不上?
柏林…骨汤包…压缩到最短的行程…腕表上狰狞的新裂痕…还有这片袖口的油渍…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的事实:他为了尽快赶回来,一定经历了非同寻常的奔波和仓促。那份被她深藏在心底的感动和心疼,再次汹涌地翻腾上来。
“裴洛…”她忍不住轻声唤他,目光还停留在那片油渍上。
“嗯?”裴洛专注于手下筋膜球的滚动,头也没抬。
江樱张了张嘴,想问他袖口的油渍,想问他柏林之行是不是很辛苦,想问他为什么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做这么多…但话到嘴边,看着他在灯光下专注而认真的侧脸,看着他额角因为用力渗出的一层薄汗,看着他指关节因为按压筋膜球而微微泛白…她忽然觉得,那些话问出来,反而显得轻飘飘的。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抱枕里,感受着后腰传来的、带着他独特温度的酸胀与舒缓,鼻腔有点发酸。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急促而短暂。
裴洛停下动作,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苏媛,她裹着羽绒服,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花,脸色不太好看,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樱樱呢?”苏媛的声音带着寒气,目光锐利地扫过客厅,落在趴在沙发上的江樱身上。
“媛媛姐?”江樱抬起头。
苏媛几步走进来,将文件夹拍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彩排录像我调出来了。你自己看!”她语气严厉,指着平板屏幕上定格的画面——正是昨天武术训练,江樱做弓步推掌时突然踉跄、脸色发白的瞬间。
苏媛将画面放大,聚焦在江樱腰部:“看到没有?腰椎侧弯角度明显异常!核心根本没启动,全靠腰部代偿硬撑!那一瞬间的负荷有多大你知道吗?”她越说越气,手指点着屏幕,“江樱!你再这样下去,就不是腰疼的问题了!是腰椎间盘突出!是可能再也站不上舞台!”
苏媛的话像冰锥,狠狠扎进江樱心里。她看着屏幕上自己痛苦变形的动作,脸色瞬间白了。舞台…再也站不上去?这个可能性让她浑身发冷。
裴洛站在一旁,脸色也沉得可怕。他看着屏幕上江樱踉跄的瞬间,再联想到她后腰那顽固的酸胀点,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他袖口内侧那片深褐的油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