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非匀速流淌的河流，它更像一片被风搅动的沙海。有时，漫长如凝固的琥珀，将每一秒的煎熬都无限拉长、放大，清晰得能听见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有时，又迅疾得如同坠落的流星，倏忽间，便是沧海桑田。
三年。
厉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如同世界的画框，框住了脚下繁华却渺小的城市。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昂贵皮革的冷香，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绝对权力的低气压。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厉云锦靠在高背椅里，指间夹着未点燃的雪茄，目光落在摊开在桌面的一份文件上。他的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形成一道冷峻的刻痕。文件上，“星璨资本”的Logo简洁而富有力量感。
“厉总，”特助周扬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关于星璨资本对‘寰宇科技’的收购案，我们前期投入的尽调和资源己经非常深入，但对方突然提高了价码，并且态度异常强硬。尤其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对方的核心谈判代表，态度极其坚决，提出的附加条款……几乎寸步不让。”
厉云锦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文件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星璨资本”几个字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动作细微，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寸步不让？”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让周遭的空气都沉凝了几分，“理由？”
周扬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恭敬地递到桌面上，屏幕己经亮起，显示着一份加密简报和一张照片。“星璨资本这次派来的全权代表，是他们的新任CEO，苏晚女士。”他的声音保持着绝对的平稳，但眼神深处，一丝极细微的震动却无法完全掩饰。
“苏晚”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潭。
厉云锦敲击桌面的指尖，骤然停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双深不见底、惯常只映着冰冷数据和利益权衡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名为“错愕”的情绪。如同坚冰覆盖的湖面，被投入巨石，裂开了一道猝不及防的缝隙。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攫住了平板屏幕上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剪裁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如修竹。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颈项。妆容精致而冷冽，红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首线。
**苏晚（Su Wan）
**星璨资本（Stellar Capital）首席执行官
**主导项目：寰宇科技（Universe Tech）战略并购案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视网膜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隔绝，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厉云锦盯着那张照片，维持着抬头的姿势，足足有十几秒。他脸上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瞬，下颌线变得异常锋利，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错愕之后，是急速翻涌的、极其复杂的东西，震惊、难以置信、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暗色。
“苏晚？”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被砂纸磨砺过的质感。那两个字从他舌尖吐出，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又似乎勾连着某种尘封的、带着血腥气的记忆。
“是，厉总。确认无误，正是她。”周扬垂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绝对的确定。他深知这个名字，以及三年前那个雨夜，在自家老板这里意味着什么。
厉云锦没有再看周扬。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平板屏幕上那张冷艳逼人的脸。照片里的苏晚，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隔着时空，无声地向他宣告着某种东西的彻底终结，和另一种东西的悍然崛起。
他沉默着。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半晌，他猛地将指间那支未点燃的雪茄重重地按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笃”一声。雪茄被生生摁断，昂贵的烟草碎屑散落开来。
“备车。”厉云锦的声音陡然响起，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急迫。“去星璨资本。”
***
星璨资本总部大楼，顶层CEO办公室。这里的视野同样开阔，风格却截然不同。冷色调的极简设计，线条利落，空间通透。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正好，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明亮。
苏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是复杂的并购模型和条款文件。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而冷静。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在国外名校毕业典礼上的照片，笑容自信飞扬，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古老的学院建筑，与三年前那个雨夜判若两人。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苏总，”助理艾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厉氏集团的厉云霆厉总……没有预约，但坚持要立刻见您，人己经在会客室了。”
苏晚敲击键盘的手指，在半空中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