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花花不见了

六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刚歇。

太阳从厚重云层后探出，将水汽从柏油马路、绿植叶片中蒸腾而起。

整个城市被湿热的幕布紧紧包裹，像被塞进密不透风的蒸笼，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人们胸口像压着沉甸甸的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温热，难以获得片刻的喘息 。

劳斯莱斯幻影车内，静谧的氛围在空调气流中蔓延。

“宋总，语嫣十点下课，现在还剩十分钟。” 江凌坐在副驾驶座，身姿微微前倾，转头向后座请示。

紧接着，他有条不紊地汇报：“十一点得回公司开会，您和顾总约在下午两点见面。”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等接到语嫣，是带她回公司，还是我先送她去王小姐那儿？”

后座空间静谧，宋司野双目轻阖，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意。

他生就一双狭长的凤眼，即便在休憩，也掩盖不住与生俱来的矜贵，仿佛与周遭喧嚣隔出一道无形屏障。

车窗外，阳光穿透斑驳树影，细碎的光影在他侧脸肆意跳跃，明暗交错间。

将他宛如精心雕琢的深邃轮廓，衬得愈发立体，仿佛古希腊神话中走出的神祇。

“再说。” 宋司野薄唇轻启，两个字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悠悠打破车内的安静。

江凌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低头，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

突然，他指尖猛地一滞，屏幕上的内容，像是一道惊雷，让他捕捉到极为重要的信息。

“老爷子又来催了，” 江凌声音不自觉压低，“他希望您尽早做决断。王家小姐身为王家嫡系千金，与您门当户对，宋王两家联姻之事，断不能取消。而且，语嫣毕竟流着宋家的血脉……”

宋司野修长的指节在皮质座椅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轻叩，规律的节奏宛如密语，精准掐断江凌滔滔不绝的话语。

江凌瞬间领会，目光如电般扫向司机，一个默契眼神后，迅速推开车门。

他步伐急促，绕到后座旁，双手稳稳拉开门，动作行云流水。

宋司野缓缓睁开双眸，深邃的墨色眼眸中，倦意尚未完全褪去。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飘出车外，落在不远处一只蹦蹦跳跳的 “小白鸭” 身上。

仔细瞧去，原来是个穿着白色雨衣的小女孩。

一双小白鸭雨靴啪嗒踩进了水坑里。

她正兴致勃勃地在水坑间蹦跶，每一次落脚，水花便如烟花般西溅，脏兮兮的污水溅满莲藕似的雪白小腿。

小女孩身上的雨衣帽子无力地垂在脑后。

露出一张圆嘟嘟、嫩的小脸，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如同春日枝头熟透的苹果。

很明显，小女孩刚从幼儿园后门的狗洞钻出，原本俏皮可爱的小辫子，此刻己凌乱得不成样子。

发丝肆意张扬，横七竖八地，恰似一个摇摇欲坠的鸟窝，为她增添了几分憨态可掬的味道 。

忽然，幼儿园里一阵喧闹，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打破了平静：“小卢老师，花花不见啦！”

花花小脸紧绷，慌慌张张地冲出幼儿园，穿过马路。她铁了心要回家找妈妈，绝对不能被小卢老师逮到。

此时，绿化带旁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

花花像只敏捷的小猫咪，三两下就躲到了车后，眯着眼睛，偷偷观察着幼儿园的方向。

没过多久，小卢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花花吓得捂住小嘴，差点叫出声，生怕被老师发现。

她心里一急，小短腿快速倒腾，转身就往车上钻。

随着车门 “咔嗒” 一声轻响，一道包裹在笔挺西装裤里的修长双腿率先迈出车外。

花花仰头，待看清男人的面容，眼眸瞬间亮起，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动作又急又快。

“小孩。”

男人开口，嗓音低沉醇厚，恰似清润玉石相互敲击，只是尾音里裹挟着夜色的丝丝寒意。

花花手脚并用，紧紧抱住男人，活像一只黏人的考拉。

男人下意识地抬腿，轻轻颠了颠她，她脸颊上软乎乎的肉也跟着轻轻颤动。

她睁着圆溜溜的双眼，眼眸黑白分明，恰似一汪清澈纯净的泉水 ，在夜色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你的家长呢？” 汪凌温和地问道。

花花心里一紧，往后退了两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小卢老师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近：“花花，你在哪里！可把老师急坏了！”

花花一听，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身子下意识地往车后缩。

汪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车走到花花身边，轻轻蹲下。

微笑着安抚道：“别怕，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叔叔帮你。”

阳光从车窗斜斜地透进来，洒在花花圆乎乎的脸蛋上。

她抿着唇，的嘴角微微下撇，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遗憾。

“我爸爸死了。” 花花脆生生的声音，像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打破车内的静谧。

汪凌正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僵，他扭过头，看向后座花花肉嘟嘟的小脸，一股愧疚感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涌起来。可他又忍不住细细打量花花的神情，怎么瞧，都不像沉浸在丧父之痛里的模样。

“你不伤心吗？” 汪凌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满是疑惑。

花花歪着脑袋，脑袋上的小黄鸭帽子也俏皮地跟着一歪。她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看了一眼身旁的宋司野。

“我没见过爸爸，不伤心呢，就是有些可惜......” 花花声音糯糯的。

“可惜什么？” 汪凌来了兴致，觉得这孩子的反应新奇极了。

花花小手偷偷捂住小嘴，明明是想保密，声音却大得让车内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惜我没吃上我爸爸的席，小胖说他外公过世的时候，一桌有十二个菜呢！”

车厢里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汪凌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宋司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指节泛白，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花花见众人没反应，小脑袋一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伸手扯了扯汪凌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汪叔叔，是不是我说错话啦？”

汪凌回过神，蹲下身与她平视，试图将死亡的概念用最简单的方式讲给她听：“花花，死亡不像你想的那样，那是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花花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我知道啦！就像我的小金鱼，有一天突然不动了，妈妈把它埋在花盆里，我就再也看不到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小金鱼的大小。

坐在副驾驶的汪凌忍不住转过身，温柔地摸了摸花花的头：“花花，虽然你没见过爸爸，但他一定很爱你。”

花花听了，小手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片刻。

忽然一拍脑袋说：“对哦！妈妈说爸爸在天上看着我，那他会不会看到我今天没吃冰淇淋，偷偷给我买一个呀？”

众人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逗得哭笑不得。

汪凌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下来。

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说不定啊，你爸爸正看着，在想怎么惩罚你这个小吃货呢。”

花花吐了吐舌头，往汪凌怀里钻，车厢里的气氛也在欢声笑语中变得轻松起来。

她靠在宋司野肩头，小声嘀咕着下次要吃二十个菜的席，宋司野听着，嘴角不自觉上扬。

汪凌唇角狠狠抽了抽，喉咙像被堵住，愣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花花像一台永动机，小嘴叭叭，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叔叔，十二个菜有啥了不起！我这就回去跟外公讲，他摆席得整十五个菜，明天就请小胖吃！”

说着，小胸脯拍得 “砰砰” 响，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汪凌扶额，嘴角扯出一丝无奈：“倒也没必要，小小年纪，胜负欲别这么强。”

好家伙，这外公又这样 “孝顺” 的外孙女，估计得哭笑不得。

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对了，你妈妈呢？”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让花花想起逃出幼儿园的初衷。

原来，花花刚满三岁，赶上今年九月就能入学。

妈妈特意送她到附近幼儿园上课，提前适应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