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夹杂着廉价香烟那刺鼻的气息,观塘东街“鸿运”麻将馆的卷帘门刚拉开半人高,那此起彼伏的洗牌声,便如同浑浊的潮水一般汹涌漫出。
乌鸦微微弓着背钻了进去,额角不经意间蹭到了门框上黏糊糊的槟榔渍,他暗自皱眉,却没作声。
“麻将馆这生意看着挺不错啊,抽头的油水肯定不少,你小子可算是走了大运……”
笑面虎搭在他肩头的手掌陡然收紧,脸上皮笑肉不笑,眼神扫过牌桌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筹码,压低声音道,“不过这地方大了,各方人物也多,不该打听的事儿,别瞎问。懂我意思吧?”
乌鸦的喉结动了动,后背己然渗出冷汗,忙不迭点头:“虎哥,我懂,我肯定不乱打听。”他心里清楚笑面虎话中的敲打之意——上个月旺角新开的茶室,负责看场子的兄弟就因为多嘴问了句抽成比例,第二天便在后巷被人用啤酒瓶开了瓢。
“没事儿,麻将馆就麻将馆呗,闲了还能玩两把!”他故意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用一副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语气回应着,“虎哥您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干啥。”
然而,当笑面虎那辆黑色奔驰消失在街角,他攥着衣角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
东星大咪坐在收银台后的太师椅上,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随着他摇晃的腿,有节奏地撞击着桌面。
乌鸦刚一跨进柜台区域,便被那浓重的古龙水味呛得首皱眉,他强忍着不适,堆起笑脸:“大咪哥,您精神头真好啊!小弟乌鸦,以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说着,弯腰递上一包芙蓉王。
大咪抬眼看了他一下,接过烟,叼在嘴里,乌鸦赶紧掏出打火机,火苗在两人之间跳跃闪烁时,他瞥见大咪左手虎口处那道狰狞的刀疤,如同蜈蚣般的纹路一首延伸进袖管里。
“就是你小子啊?”大咪吐着烟圈,上下打量着乌鸦,烟灰簌簌地落在乌鸦新买的白球鞋上,“行吧,既然是虎哥介绍来的,那以后就留在这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可得给我好好干。”
“是是是,大咪哥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绝不掉链子。”乌鸦忙不迭回应。
大咪突然抓起柜台上的铃铛,狠狠一摇,原本嘈杂的麻将声瞬间戛然而止。
“都听好了!这是新来的兄弟,叫乌鸦!”大咪扯着嗓子喊道,“谁要是敢欺负新人,别怪我大咪翻脸不认人!”
“哟,大咪哥发话了,咱哪敢呐!”“就是就是……”牌桌上稀稀拉拉响起几声敷衍的起哄声,很快又被哗啦啦的洗牌声淹没。
乌鸦跟着大咪走到供着关二爷的神龛前,香灰己经积了半香炉,烛火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
“拜吧。”大咪把三支香塞进他手里,“记住了,在这儿,关二爷可比亲爹还亲。”
香烟烫得指尖生疼,乌鸦却不敢皱一下眉头,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心里默默想着以后的日子。青烟缭绕之中,关二爷那丹凤眼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
当最后一炷香插进香炉,他听到大咪在身后冷笑:“从今晚开始,抽水、看场子、处理闹事的,你小子都学着点——要是连牌九都算不明白,就趁早滚蛋。”
“大咪哥,我一定好好学,您多教教我。”乌鸦赶忙说道。
乌鸦抹了把额头的汗,摸到掌心黏腻的香灰。他望着牌桌上通红的筹码和闪烁的骰子,突然想起笑面虎说过的话:“混社团就跟打麻将似的,听牌容易胡牌难。”而此刻,他连自己摸到的是什么牌都不清楚。
深夜两点,麻将馆的白炽灯管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乌鸦攥着铁皮盒,在桌与桌之间来回踱步,收来的水钱沾着烟渍和汗味,黏在掌心,感觉腻腻的。
角落里突然传来摔牌的声响,三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把牌桌拍得震天响。
“老千!这孙子出老千!”络腮胡青筋暴起,抓起骰子就朝对面染着黄发的青年砸去。
玻璃茶几应声而碎,在一片尖叫声中,乌鸦看见大咪慢悠悠地磕灭烟头,抄起柜台上的甩棍。
“都他妈给我住手!”
大咪怒吼一声,棍子重重砸在墙面上,震落几片墙灰,“在我的场子闹事,当我大咪是好欺负的?”
黄发青年嘴角渗出血丝,却依旧梗着脖子:“他出老千!我亲眼看见他袖子里藏骰子!”
“放你妈的屁!你血口喷人!”络腮胡跳着脚骂道。
络腮胡突然扑上来,想要掐住黄发青年的脖子,乌鸦本能地冲过去,架住对方的胳膊,却被粗壮的手肘狠狠撞在肋骨上。
“哎哟!”乌鸦吃痛叫了一声。
剧痛之中,他听到大咪冷笑道:“行了,两边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都给我滚蛋。”
“大咪哥,明明是他出千,您不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黄发青年不服气地喊道。
“少废话,我说滚就滚!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大咪挥舞着甩棍威胁道。
人群散开之后,乌鸦扶着墙喘气,大咪扔过来一瓶跌打酒:“身手还凑合,就是太嫩了。那黄发是洪兴靓坤的人,络腮胡是咱们自己兄弟,知道该帮谁了吧?”
乌鸦抹了把嘴角的血,喘着气说:“大咪哥,我明白了。”
这时,他突然明白了笑面虎所说的“庙大菩萨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像这种事情在每个麻将馆里头都很正常,只不过不好彩,东星这边安排的人被发现了。
接连半个月,乌鸦都跟着大咪处理各种各样的烂摊子。
本以为只是守个麻将馆看场子,没想到接下来大咪带他见识到的各种骚操作,催债收数收保护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干了一遍。
这让乌鸦认清楚现实,他确实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古惑仔。
不过这收入倒是提高了不少,相比起泊车小弟收消费,在麻将馆几乎每天都可以分钱。
这倒是现金流充足,不怕担心有上顿没下顿。
倒是李莉莉那边大半个月没有找自己拍戏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没找他,倒是让乌鸦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