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一夜之间烧遍了整个京城。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人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陛下神机妙算”的狂热崇拜。
阵斩狄虏悍将，歼敌两千余而自身损失轻微，这样的战绩在狄虏连年犯边、胜少败多的背景下，简首如同神话！
而神话的缔造者，自然是那位高踞九重、运筹帷幄的皇帝陛下！
翌日大朝会，气氛与之前北狄叩关时的压抑沉重截然不同。
紫宸殿内，庄严肃穆依旧，却涌动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振奋和狂热。
群臣分列两侧，个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陛下圣明烛照！洞悉万里之外敌酋奸计！实乃天佑我大胤！有此明君，何愁狄虏不灭？社稷不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率先出列，声音激动得发颤，对着龙椅上的萧珩深深拜倒。
他引经据典，将萧珩比作上古圣王，将这场大捷渲染成天命所归的象征。
“正是！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无名险隘伏击，时机、地点、兵力部署，分毫不差！
若非陛下神授天机，焉能如此精准？！”
兵部尚书紧随其后，唾沫横飞，将昨日军报中的细节又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陛下密令”的神奇和“洞悉先机”的不可思议。
“陛下真乃神人也！”
“天佑大胤！陛下万岁！”
“有陛下在，区区狄虏，跳梁小丑耳！”
颂扬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汹涌的海潮拍打着金殿的朱漆大柱。
文臣们引经据典，武将们拍着胸脯保证效死，户部尚书更是激动地表示，有此大捷，军心大振，后续粮草筹措定当竭尽全力，绝无二话！
整个朝堂沉浸在一种近乎狂热的、对帝王绝对智慧和力量的崇拜之中。
龙椅之上，萧珩身着明黄龙袍，高踞于御座。
他面容平静，接受着下方山呼海啸般的称颂，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不起波澜。
既没有志得意满的骄矜，也没有刻意的谦逊，仿佛下方赞颂的并非自己。
只有那微微靠在龙椅扶手上的手，食指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冰冷的鎏金龙头。
笃……笃……
声音微弱，几乎被群臣的颂扬声淹没。
然而，这极其细微的敲击声，落在角落柱子阴影里某个极力缩成一团的身影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林昭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那根巨大的蟠龙金柱里！
她低着头，下巴几乎要戳进胸口，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小腹前，努力扮演一尊合格的“背景板”。
可那西面八方涌来的、对“陛下神机妙算”的狂热赞美，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她的神经上！
【神授天机？洞悉先机？精准部署？！】
林昭内心那个被逼到绝境的小人儿，正抱着脑袋在疯狂地原地蹦跳、无声咆哮，几乎要冲破她的天灵盖！
【天机个头啊！那都是我的王八！我的叉腰小王八啊！它就是个彻头彻尾、不掺一点水分的意外！
是瞌睡虫上脑时手欠的涂鸦！跟神机妙算有个毛线关系？！跟天授有个铜板关联？！】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火烧火燎，心虚得快要爆炸！
尤其是当听到兵部尚书那添油加醋的描述——“分毫不差”、“精准无比”时，她差点没当场跳起来大喊：“那是我瞎画的！瞎画的！”
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那道来自御座方向的目光！
虽然萧珩并未正眼看他，但林昭那被“心虚雷达”强化到极致的感知力，无比清晰地捕捉到，皇帝陛下的目光，
在群臣激昂陈词的空隙，极其短暂、极其自然地、如同扫视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般，掠过她所在的角落！
那目光平静无波，甚至没有任何停留，却像带着无形的钩子，瞬间钩住了林昭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让她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完了完了！暴君爹他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秋后算账？还是……觉得我这‘王八神通’可以利用？】
【他不会觉得那只王八是我故意画的吧？天地良心，我真就是太困了，凭借肌肉记忆画的王八而己呀！】
林昭内心警铃狂响，
【那就是个巧合！天大的巧合！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努力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把自己的脸藏进官袍宽大的领口里。
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捻着手腕上那串冰凉的佛珠，仿佛能从上面汲取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她一遍遍在心里催眠自己：
巧合！绝对是巧合！是暴君爹自己英明神武看穿了狄虏的诡计！
跟我画的王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个路过的、打瞌睡的无辜咸鱼！
朝堂上的颂扬声浪还在继续，一浪高过一浪。
林昭却感觉自己像是风暴中心一艘随时会被巨浪拍碎的小破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把自己伪装成一块无知无觉的礁石。
就在这时，那道低沉平静、却足以压过所有喧嚣的帝王之音，终于响起：
“沈卿用兵有方，将士用命，方有此捷。朕，心甚慰。”
萧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
他没有居功，只是将功劳归于前线将士，但那份“心甚慰”的肯定，己然是最大的荣耀。
“陛下圣明！”群臣再次齐声高呼。
萧珩的目光再次扫过下方，这一次，在角落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缝的身影上，多停留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
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林昭的后背瞬间绷紧！感觉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她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屏住了，内心疯狂叫嚣：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他看我了！那眼神！还有那嘴角！】
【隐身隐身，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只是根柱子……】
【暴君爹您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求您这次暂时性失明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