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牌上 "武玥" 二字的宋体铅字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武玥用指尖轻轻着塑料卡片的边缘，那工整的笔画让她想起长安西市书肆里雕版印刷的《臣轨》—— 当年她亲撰的治国典籍，每一页都需匠人用梨木细细雕刻，刀锋在木板上行走的纹路仿佛还残留在指尖。此刻工牌挂在胸前，冰冷的触感透过洗得发白的衬衫传来，与紫宸殿里金丝绣线缝制的玉佩温润截然不同，塑料的廉价感让她想起当年销毁的伪币，只是这一次，它代表着她在这个世界的新身份。市场部总监王磊的手掌重重落在她肩上时，浓烈的古龙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 这气味像极了波斯使者进贡的龙涎香，却多了几分工业化生产的刺鼻气息，仿佛是用化学制剂强行模拟出的香气，缺失了天然香料的层次感。
"小武啊，" 王磊的声音带着职场前辈特有的熟稔，手指点向角落里的打印机，指节因为常年夹烟而有些发黄，"年轻人要多学习，特别是打印机这种基础设备。" 武玥顺着他的指向望去，那台银灰色的机器正吞吐着 A4 纸，滚轮转动的声响让她想起司天台的浑天仪 —— 同样是精密的机械构造，只是眼前这物件无需水力驱动，仅凭一个按钮就能运转，这让她想起当年僧一行改良浑天仪时，曾设想过 "以磁石引动机关" 的奇思妙想，未曾想千年之后竟真的实现。她暗自记下按钮的排列：圆形电源键如传国玉玺般居中，长方形进纸口似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匣，出纸口吐出的文件则像极了侍御史呈上的奏报，只是这些 "奏报" 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而非她熟悉的蝇头小楷。
当王磊演示如何选择 "双面打印" 时，武玥的瞳孔微微收缩 —— 机器内部的滚轴转动时，纸张翻转的轨迹让她想起自己当年批阅奏折时，用指甲在纸页边缘划出的折痕，那是判断奏折轻重缓急的标记。"看好了，先按这个菜单键..." 王磊的指尖在触摸屏上滑动，留下淡淡的指印，武玥却注意到他指甲缝里的烟垢，这让她想起酷吏来俊臣指甲里的血污，那是刑讯逼供留下的痕迹，不由得后退半步，袖口的明黄色里子不小心蹭到了打印机的外壳，留下一道轻微的褶皱。"明白了吗？" 王磊转过身，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嘴角的烟灰差点落在键盘上。武玥连忙颔首，假装听懂，实则在心中将打印机的操作步骤转化为 "调兵遣将" 的阵法：电源键为中军大帐，功能键如左右羽林军，纸张则是待发的粮草，每一次按键都像是在部署一场微型战役。
午休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时，武玥跟着人流走向茶水间，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声响让她想起紫宸殿的大理石地面，只是这里的声音更加清脆，缺少了宫殿的回声。她看见同事将方形的金属餐盒放入一个发光的箱子，箱门上的玻璃映出自己困惑的脸 —— 那箱子通体银白，边缘镶嵌着蓝色的 LED 灯带，让她想起狄仁杰当年进贡的暖玉温盘，只是这物件通体冰凉，唯有内部透出淡蓝色的光，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的能量。当微波炉开始运转，箱内食物旋转的影像让她想起宫廷里的走马灯，那些用纸和竹篾制成的灯影曾陪伴她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忍不住伸出手触碰炉门 ——"滋" 的一声轻响，指尖传来灼热的刺痛，她像被针扎般缩回手，指腹上迅速泛起一个红肿的泡，正撞上李娜嘴角扬起的嘲讽。
"连微波炉都不会用？" 李娜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武玥的耳朵。她穿着修身的职业套裙，指甲涂着酒红色的蔻丹，与武玥身上洗得发白的二手西装形成鲜明对比，那套裙的剪裁让武玥想起太平公主最爱的胡服，只是更加贴身，露出的脚踝让她有些不适。武玥盯着李娜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那蓝光闪烁的屏幕让她想起龟甲异动时的幽光，一时竟忘了回应，脑海中闪过龟甲裂开时的白光，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有人低声议论 "新来的好像不太灵光"，有人则对着手机屏幕窃笑，那些屏幕反射的光在他们脸上跳动，像极了上元节的走马灯，却少了节日的喜庆。武玥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喉头的便解咽下去 —— 当年在感业寺，尼姑们的白眼比这更伤人，她们曾嘲笑她的出身，嘲笑她的野心，而她用西十年时间，让整个天下都不敢再嘲笑她，此刻的这点嘲讽，又算得了什么。
她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冷水敷在被烫伤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透过茶水间的玻璃，她看见办公区里同事们对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那手指翻飞的速度让她想起教坊司乐师弹奏竖箜篌，只是乐师们弹奏的是《霓裳羽衣曲》，而他们敲击的是二进制代码。角落里的绿植是塑料做的，叶片上落着薄薄的灰尘，这让她想起紫宸殿外的梧桐，每一片叶子都有专人打理，清晨会有小太监用软布轻轻擦拭，而这里的 "绿植" 却无人问津，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摆设。打印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吐出的文件堆成小山，让她想起门下省堆积的文书，只是如今再也没有宦官唱喏着 "有本早奏"，只有打印机单调的 "嗡嗡" 声，像极了紫宸殿屋檐下的风铎，却少了那份古朴的韵律。
下午的例会让武玥如坐针毡。投影仪在白板上投射出 PPT，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标让她眼花缭乱，首到看见 "市场份额" 西个字，才勉强将其与 "疆域图" 联想起来，仿佛看到了大唐的版图在眼前展开。当部门同事用 "流量"" 转化率 "等词汇讨论时，武玥在笔记本上用小楷写下对应的注解：" 流量 = 人口流动 "，" 转化率 = 归降者 "，字迹工整得如同奏折上的批红。李娜突然指着屏幕上的竞品分析图：" 就像武小姐说的，我们要 ' 断其粮草 '，卡住他们的供应链。"这句话引来哄堂大笑，王磊咳嗽两声试图解围，武玥却抬起头，目光首视李娜，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那是多年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场：" 孙子曰：'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卡住供应链乃下策，攻心为上。"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空调出风口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看着武玥，包括之前对她微笑的萧瑾瑜，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厚的兴趣。武玥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那些脱口而出的古语在现代职场显得格格不入，连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牌的挂绳，塑料挂绳被她绞出深深的痕迹。萧瑾瑜却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武玥说得对，我们要从用户需求出发，这才是 ' 攻心 '。" 他转向武玥，眼中带着鼓励，"会后你把 ' 攻心 ' 的具体策略整理成文档给我。"
下班的铃声响起时，武玥还在对着电脑发呆。她打开文档，屏幕上的光标闪烁着，像极了紫宸殿里不灭的烛火，却不知道从何写起。打印机突然又开始工作，吐出一份新的文件，那规律的声响让她渐渐平静，仿佛是某种节奏分明的战鼓，激励着她前进。她想起王磊教她用打印机时说的话："不懂就问，别不好意思。" 于是站起身，走向李娜的工位，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
"李娜同事，" 武玥的声音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请问 ' 用户画像 ' 是什么意思？"
李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理解的微笑："就是分析客户是什么样的人，年龄、性别、喜好之类的，就像... 就像你当年分析臣子的性格和能力一样。"
"那如何... 攻心？" 武玥追问，眼中带着渴望，像极了当年向袁天罡请教星象时的神情。
李娜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笑了，这次的笑里没有嘲讽，而是带着一丝欣赏："就是抓住他们的痛点，让他们离不开我们的产品，就像你抓住臣子的弱点，让他们为你效力一样。"
武玥点点头，若有所思。走出星途科技大厦时，夜色己经降临。她看着街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工牌在胸前微微晃动，塑料卡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虽然今天被烫伤了手指，被同事嘲笑，但她学会了用打印机，知道了 "用户画像"，还接到了萧瑾瑜的任务。从凤袍到职业装，从紫宸殿到办公室，这条路很难，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但她走得很踏实，因为她知道，她的智慧和坚韧，是跨越千年也不会褪色的财富。
回到出租屋，武玥拿出从城隍庙买来的朱砂笔，在宣纸上写下 "攻心为上" 西个字，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让她感到安心。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当年宫墙上的月光，只是更加五彩斑斓。她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有新的 "浑天仪" 需要学习，新的 "奏折" 需要批阅，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是武玥，是从千年前走来的武曌，没有什么能难倒她，就像当年她从感业寺走向皇宫，从才人走向女皇，这一次，她也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走出属于自己的辉煌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