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赵庄后山,却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热。
那块巨大的,还散发着余温的钢锭,成了新的神祇。
所有的工匠,都围着它。
他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是触摸着什么圣物。
摸一下,然后咧开嘴,傻笑。
“钢!这是咱们自己炼出来的钢!”
“你摸摸,多硬实!比小鬼子的王八壳子都硬!”
“有了这玩意儿,咱们也能造大炮了!”
王老铁红着眼,用袖子擦了擦钢锭上的灰。
那神情,比伺候自己亲爹还孝顺。
李云龙背着手,在人群里走来走去。
他的下巴,抬得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每听到一句夸赞,他脸上的褶子,就笑得更深一分。
“都看见了没!”
他一脚踩在一块大石头上,唾沫横飞。
“这就是咱们独立团的钢!”
“以后,谁他娘的再说咱们是土八路,老子就用这块钢,砸烂他的狗头!”
战士们轰然叫好,声震西野。
团部里。
李云龙、赵刚、宋亦川,围着火炕坐着。
李云龙的心情,依旧在天上飞。
“川子,钢炼出来了。”
他搓着手,一脸猴急。
“咱们的炮,是不是可以开造了?”
“老子做梦都梦见,咱们的炮营,一字排开!”
“上百门大炮,对着太原城!”
“‘轰’的一声!”
赵刚被他这股疯劲逗笑了。
“老李,你这炮营还没影儿呢,就想着打太原了?”
“人,就得有梦想!”李云龙梗着脖子。
宋亦川笑了笑,给李云龙的热情降了降温。
“团长,炮,可以造。”
“但是,比炮更重要的,是枪。”
“枪?”李云龙一愣。
“咱们不是有枪吗?汉阳造,三八大盖,都够使了。”
宋亦川摇了摇头。
“团长,我们的枪,太杂了。”
“口径不一样,零件不能通用,后勤压力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枪,都过时了。”
他站起身,走到黑板前。
拿起粉笔,几笔就勾勒出了一支枪的轮廓。
那支枪的线条,流畅,优美,又充满了杀气。
跟他们现在用的那些烧火棍,完全不一样。
“这是……”
李云龙和赵刚都凑了过去。
“半自动步枪。”
宋亦川在图纸上,标注着一个个零件。
“不需要手动拉枪栓。”
“扣一下扳机,就能打一发子弹。”
“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分钟,可以打出西十发子弹。”
“火力,是三八大盖的三倍以上!”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的嘴巴,慢慢张大。
扣一下,打一发?
火力是三八大盖的三倍?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这……这枪……”
赵刚的呼吸都急促了。
他是个知识分子,他比李云龙更懂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场步兵战术的革命!
一个装备了这种枪的士兵,可以压制三个,甚至五个鬼子!
“川子……你……你没开玩笑吧?”李云龙的声音都在抖。
“没开玩笑。”宋亦川放下粉笔,表情严肃。
“我们有了好钢,就能造出合格的枪管。”
“我们有了标准,就能让每一支枪的零件,都分毫不差。”
“我们现在,唯一缺的……”
他停顿了一下。
“是机器。”
“机器?”
“对,机床。”宋亦川说。
“就是我们兵工厂里那台宝贝疙瘩。”
“我们要大规模生产这种半自动步枪,需要大量精密零件。”
“只靠那一台车床,猴年马月也造不出来。”
“我们需要更多,更先进的机床。”
“钻床,铣床,镗床……”
李云龙的热情,像是被一榔头给砸了回去。
他一屁股坐回炕上,闷着头不说话了。
是啊。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钢,是肉。
机床,才是骨头!
没有骨头,肉再多,也只是一滩烂泥。
“他娘的!”
他狠狠一拍大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难道就让几台破机器,给咱们的英雄好汉憋死?”
赵刚也皱起了眉。
“机床这东西,可不好弄。”
“都是从德国,从美国进口的,鬼子看得比眼珠子都金贵。”
“咱们上哪儿弄去?”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李云龙烦躁地抓着头发,像一头困兽。
突然。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冒出一股凶光。
“咱们没有,鬼子有啊!”
赵刚和宋亦川都看向他。
“老子就不信了!”
李云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小鬼子能从德国买,老子就不能从他手里抢?”
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狡猾又悍不畏死的笑容。
“买卖,买卖。”
“既然不能买,那就只能卖了命去干了!”
他走到墙边,摘下那把山本一木的指挥刀。
“噌”的一声,拔刀出鞘。
“川子!”
他转身看着宋亦川。
“你给老子画图!”
“把咱们需要的那些机床,长什么样,有什么用,都给老子画出来!”
“画得越清楚越好!”
他又看向赵刚。
“老赵!给老子发电报!”
“告诉丁伟和孔捷那两个混小子!”
“老子要情报!”
“全山西,所有鬼子的大厂,兵工厂,维修站!”
“他们的机床,放在哪儿,有多少,有几个警卫!”
“都给老子,查得一清二楚!”
赵刚的眼睛亮了。
“老李,你这是要……”
“对!”
李云龙把指挥刀,重重地插在地图上。
刀尖,正对着一个名字。
太原。
“咱们自己造不出来,老子就去抢!”
他环顾着两人,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娘的,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
“老子不光要造枪,还要连造枪的机器,一起给抢回来!”
“老子要去太原!”
“给他坂垣老鬼子,来个黑虎掏心!”
“告诉他们!”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谁他娘的,才是这晋西北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