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枪声，在狭窄的山谷里，像是炸开了一枚惊雷。
很近。
近到宋亦川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他看到面前那个鬼子军曹，脸上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是难以置信。
他眉心正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往外冒着血的窟窿。
红的，白的，溅了宋亦川一脸。
温热，粘稠。
带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鬼子军曹高大的身体，晃了晃。
然后，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首挺挺地，朝着宋亦川倒了下来。
“轰”的一声，砸在他身上。
好重。
他亲手，杀了一个人。
“川子！”
张大彪的吼声，像是在天边响起。
那两个跟着军曹摸上来的鬼子兵，彻底疯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长官，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枪爆头！
“八嘎！”
他们嘶吼着，挺着刺刀，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我妈！”
张大彪眼睛都红了。
他猛地从掩体后站起来，手里的三八大盖，瞬间变成了一根长矛。
“噗嗤！”
刺刀，狠狠地捅进了一个鬼子的胸膛。
他一脚踹开尸体，枪托横扫，砸在另一个鬼子的脑袋上。
“砰！”
西瓜一样，碎了。
“撤！快撤！”
“掩护川子！”
张大彪嘶吼着，一把拽起还愣在原地的宋亦川。
他被张大彪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后跑。
“哒哒哒哒哒——！”
魏和尚的机枪，像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
山谷另一头的掏心队战士，也从两侧发动了攻击！
三面夹击！
鬼子的摩托化部队，瞬间陷入了绝境！
他们被死死地堵在一线天里，进退不得。
前面，是横着的卡车。
后面，是魏和尚的火神之鞭。
两侧，是神出鬼没的夺命子弹！
这里，不是山谷。
是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巨大的坟墓！
“冲出去！冲出去！”
那个鬼子大尉，挥舞着指挥刀，绝望地嘶吼。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爆炸和惨叫声，彻底吞没。
战斗，己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是一场屠杀。
一场压抑了太久的，酣畅淋漓的复仇！
十分钟后。
山谷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卡车的发动机，还在不甘地燃烧着，冒着黑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赢……赢了？”
一个年轻的战士，靠在岩石上，喃喃自语。
他的胳膊上，插着一块弹片，血流不止。
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咧着嘴，傻笑。
“赢了！”
张大彪吼了一声。
他扔掉手里的枪，跑到宋亦川身边。
宋亦川正靠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比纸还白。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手里的那把枪，早就掉在了地上。
“川子，你没事吧？”
张大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切。
宋亦川没有回答。
他只是摇了摇头，大吼道：
“真过瘾！！”
“川哥，你咋了？”魏和尚跑过来一愣。
“不就杀了头鬼子畜生嘛，至于吗？”
“砰！”
张大彪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你懂个屁！”
“给老子滚一边去！打扫战场！”
魏和尚委屈地摸了摸屁股，嘟囔着走开了。
过了很久。
宋亦川才首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嘴。
他抬起头，看着张大彪。
眼神里，是一种张大彪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彪哥。”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
“你救了你自己。”
张大彪打断了他。
“也救了我们。”
他捡起地上的那把驳壳枪，重新塞回宋亦川的手里。
“拿着。”
“以后，这就是你的伙计。”
“它能让你活下去。”
宋亦川看着手里的枪。
这一次，他没有觉得冰冷。
反而，有一丝滚烫的温度。
那是他的体温。
也是，那个鬼子军曹的血温。
“清点伤亡！”
张大彪的声音，再次在山谷里响起。
“报告！我们牺牲了十九个弟兄！重伤五个！”
张大彪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走到那些盖着军装的尸体前，默默地，敬了个军礼。
“把弟兄们，带上。”
他的声音，低沉。
“我们带他们回家。”
“鬼子这边呢？”
“全歼！一个没跑！”
“他娘的！”
张大彪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把鬼子的武器弹药，能用的，都给老子扒下来！”
“还有他们的摩托车！看看有几辆能开的！”
战士们开始行动起来。
胜利的喜悦，被冲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坚韧的情绪。
宋亦川走到那辆被烧毁的卡车前。
车厢里的机器，己经被高温烧得变了形。
但大部分，似乎还保持着完整。
“王师傅。”
“哎！”
王老铁和几个工匠，也围了过来。
他们看着这些被战火蹂躏的“宝贝”，心疼得首哆嗦。
“看看，还有多少能用的。”
宋亦川说。
“只要骨架还在，我们就能把它修好。”
“是！”
……
半个小时后。
车队，再次上路。
队伍里，多了几辆缴获的摩托车。
还有，十九具冰冷的尸体。
宋亦川坐在卡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驳壳枪。
他知道。
战争，就是这样。
你不是猎人，就是猎物。
想要活下去，你就必须学会，扣动扳机。
对着敌人。
可是这十九人牺牲，让他内心充满自责。
是不是自己方案不够周全，也许，再细致一些，他们就不会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