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乡

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六个小时，终于在一个锈迹斑斑的站牌前停下。程默拎着行李下车时，天己经擦黑了。山风裹着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雾山村"三个褪色的红字在站牌上摇摇欲坠。程默盯着这个十年未见的故乡，喉咙发紧。如果不是父亲突然去世，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藏在群山褶皱里的小村庄。

"是小默吗？"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暮色中走来。程默眯起眼睛，认出是村里的老张头，父亲生前为数不多的朋友。

"张叔。"程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麻烦您来接我。"

老张头没说话，只是接过他手中的行李，转身走向那条通往村庄的土路。程默跟在后面，发现老人的左腿比记忆中瘸得更厉害了，走起路来一深一浅，像在泥沼中跋涉。

"我爸...是怎么走的？"走出一段距离后，程默终于问出这个憋了一路的问题。

老张头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夜里摔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在后山那口老井边上发现的。"

程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后山的老井——那是村里出了名的凶地，从他记事起就流传着各种可怕的传说。

"葬礼办完了？"

"嗯，按老规矩办的。"老张头含混地应着，突然加快脚步，"快走吧，天要黑了。"

程默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雾气变得浓重起来。远处的山峦像被泼了墨，黑沉沉地压过来。更奇怪的是，明明才傍晚六点多，沿途的村舍却全都门窗紧闭，没有一丝灯光透出。

"村里人都睡这么早？"程默皱眉问道。

老张头没有回答。他的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向前伸着，仿佛在警惕着什么。程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路尽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上挂满了褪色的红布条，在风中无声飘荡。

一种莫名的寒意爬上程默的后背。他记得这棵树，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在这里玩耍时，父亲总会严厉地把他叫回家。现在想来，父亲当时的表情不仅仅是生气，更像是一种...恐惧？

"到了。"

老张头的声音把程默拉回现实。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建筑——程家祖宅比他记忆中更加破败。斑驳的木门上贴着褪色的白色对联，门楣上悬着一面己经开裂的八卦镜。最让他不舒服的是，所有窗户都被木板从里面钉死了，像一具具被封上的棺材。

"钥匙。"老张头递来一把生锈的铜钥匙，"你爸的东西都没动过。"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张叔！"程默急忙叫住他，"村里现在还有旅馆吗？"

老人转过头，昏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程默读不懂的情绪。"没有旅馆，"他顿了顿，"而且你最好待在这儿。程家的房子...安全些。"

不等程默追问，老张头己经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浓雾中。程默站在祖宅门前，突然意识到一个诡异的事实——从进村到现在，他没见到一个活人，甚至连狗叫声都没听到。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程默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草药气息的怪味扑面而来。他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按了几下，灯却没亮。

"该死。"程默嘟囔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惨白的光束照出堂屋的轮廓——正中摆着父亲的遗像，前面是简陋的供桌，香炉里的香灰己经冷了很久。

程默的喉咙发紧。照片里的父亲比他记忆中苍老许多，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警惕的眼睛，似乎在警告着什么。他移开视线，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时，突然照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谁？！"程默猛地后退，后背撞在门板上。光束剧烈晃动，再次照向那个角落——原来只是一件挂在衣帽架上的旧外套。他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

"见鬼..."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父亲的卧室在一楼，但他实在没有勇气今晚就睡在那里。二楼自己的旧房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程默小心翼翼地向上走，手电筒的光在前方投下摇晃的影子。走到楼梯转角时，他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轻轻踩了一下地板。

程默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是老鼠吧..."他自我安慰道，继续向上走。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尖叫：老鼠不会发出那么重的脚步声！

二楼的走廊比记忆中狭窄许多。程默的手电筒照过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最后停在自己旧时的卧室前。门把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看来这些年没人进去过。

推开门的那一刻，程默愣住了——房间保持着十年前他离开时的样子。褪色的球星海报还贴在墙上，书桌上摊开的作业本甚至还有他临走时随手扔下的钢笔。一切都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只有无处不在的灰尘证明着岁月的流逝。

程默放下行李，用手电筒扫视房间。当光束掠过衣柜的穿衣镜时，他分明看到镜中有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操！"程默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疯狂扫向身后——空无一人。他颤抖着走回镜子前，镜中只有自己惨白的脸。

"我太累了..."程默揉着太阳穴，决定早点休息。他从行李中拿出充电宝给手机充电，然后和衣躺在那张散发着霉味的小床上。

窗外，浓雾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远处传来某种鸟类的叫声，凄厉得不像活物。程默盯着天花板，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说过的话："夜里听到鸟叫，千万别应声...那不是真的鸟。"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程默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楼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他瞬间清醒，竖起耳朵听着黑暗中的动静。

"咚...咚..."声音很有规律，像是有人在缓慢地跳着上楼。程默的血液几乎凝固——那声音正沿着楼梯一步步接近二楼！

他颤抖着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那声音戛然而止。程默死死盯着房门，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一分钟...两分钟...门外再没传来任何声响。

"幻觉...都是幻觉..."程默喃喃自语，却不敢再关掉手机屏幕。他就这样睁着眼首到天光微亮，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