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没在冰冷粘稠的深海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处不在的、沉重的压迫感,以及……痛!
喉咙像是被烙铁反复烫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刮骨的锐痛。脖颈,手腕,胸口……身体每一处骨节都像被拆散后粗暴重组,沉钝的疼痛弥漫在每一根神经末梢。唯有左腕深处那片小小的胎记所在,传来一种奇异的、被反复揉捏过的、近乎麻木的炽热感。
姜月(或者说,此刻尚未完全清晰意识到自我的意识体)试图睁开沉重的眼帘。眼皮如同挂了千斤巨石。视野一片模糊的光斑,伴随着剧烈的耳鸣。身体软绵无力,如同漂浮在虚空中。
“……不……”
一个破碎、沙哑得不成调子的音节,从干裂的唇瓣间逸出。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是反抗?是恐惧?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那沉埋意识深处的某个阴影(影),似乎因为这微弱的呓语而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醒了?”
一个低沉、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海的一块冰,骤然刺穿混沌!
姜月的身体猛地一僵!残存的模糊感官瞬间被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攥紧!她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他!那个扼住她的喉咙、撕裂她的伪装、粗暴锁死她最后尊严的魔鬼!
傅承渊的身影在模糊的视野边缘轮廓逐渐清晰。他站在一张宽大的、罩着纯白床罩的床边(不是医院,这是一间陌生而极度简洁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料混合的气息),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被温水浸透的白毛巾。他正微微倾身,动作看似细致地用温毛巾擦拭她在外、遍布淤痕的手腕。
这动作!这触碰!
“别碰我!” 一声嘶哑破音的尖吼猝不及防地从姜月喉咙里炸开!耗尽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臂,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喉管的剧痛而剧烈颤抖、呛咳起来!“咳咳咳……”
那曾经属于“影”的、被逼出的狠戾与反抗,此刻被虚弱和剧痛消磨了大半,只剩下惊恐万分的本能挣扎!
傅承渊的动作停滞了半秒。手中的毛巾温热的湿意还停留在空气中。他没有生气,没有暴怒,那双深邃的眼眸落在她因呛咳而痛苦扭曲、布满生理性泪水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骨头错位复位。关节软组织挫伤严重。”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如同陈述医嘱报告,“现在乱动,只会增加二度损伤风险。”
语气是绝对的事实陈述,带着掌控一切的计算感。
他将毛巾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的银盘里,首起身。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再次笼罩了她。
“这里很安全。” 傅承渊的目光扫过她紧捂着喉咙、如同受惊幼兽般蜷缩的身体,声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冰冷金属质感,如同抚摸着寒冰雕刻的藏品,“除了必要的治疗,没人会打扰你。”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紧捂着脖颈的手指缝隙间露出的淤痕。
“包括……‘她’。”
“影”的存在,第一次被他用明确的第三人称指代出来,冰冷且首白。像拆穿一个令人不悦但必须承认的秘密。
姜月的身体因为这句点名而再次剧烈颤抖了一下!捂在喉间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里,终于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混杂了巨大的、被彻底看穿的羞耻和愤怒!“你……你知道……你果然……” 沙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氧而断断续续,充满了指控和难以置信。
傅承渊没有回答她的质问。他只是微微侧身,让出床头柜上一只小巧精致的骨瓷水杯。
“喝了它。”
水杯里是微微荡漾的温水,清澈透明。旁边是一只拆封的吸管。
药?水?新的控制手段?
巨大的不信任感在姜月心中爆炸!“不……我不要喝……” 她像避开毒蛇般猛地别开头!身体更用力地向后缩!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床头板,试图汲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傅承渊静静地看着她的抗拒。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流淌。就在姜月以为会迎来强制手段时——
“随你。” 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甚至伸手将水杯拿远了几寸,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粒灰尘。“喉咙损伤需要数日静养。脱水会延长愈合过程。” 他再次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情绪。那态度,仿佛她的反抗就像灰尘一样无足轻重,甚至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尖锐、带着剧烈痛苦感的呻吟,如同被生生撕裂的兽鸣,从姜月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
“呃——呜!”
那声音如此凄厉!如此惨痛!像是灵魂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巨大的耳鸣声海啸般淹没了一切!脑海中无数冰冷的画面疯狂冲撞!
黑暗的工地角落、母亲模糊带泪的脸、被王副主任丢进深桶的工牌、铜徽刺目的蝴蝶与“73”、强光下那只被攥住的手腕!还有……那片在昏厥边缘惊鸿一瞥看到的、傅承渊颈侧被撕裂的衣料下、被血濡湿皮肤上……那扭曲缠绕的、暗红色的……九头蛇图腾印记?!
混乱、痛苦、荒谬的片段如同淬毒的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
“呃啊啊!” 姜月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眼前一阵发黑!虚弱不堪的身体因剧烈的精神风暴而抽搐不止!
傅承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反应……远超纯粹的生理痛苦。
就在姜月因精神剧痛而短暂涣散的意识深处——
一个冰冷、幽暗、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意识角落(影),似乎被这巨大的痛苦震荡惊醒!它猛地挣扎起来!像一头被刺痛的困兽!
“废物……” 一个清晰、锐利、充满极度厌弃和愤怒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姜月混乱的精神深处!那是“影”的声音!它在嘲笑她(姜月)的软弱与失控!
“给我……闭嘴!滚开!” 紧接着!是属于姜月主人格的、夹杂着巨大恐惧和无助的尖叫声!两个声音在同一个濒临破碎的躯壳内激烈交锋!争夺着控制权!
房间里。
姜月的身体如同被无形风暴摧折的幼苗,因剧烈的内部冲突而猛烈地弓起、痉挛!额头上瞬间布满冰冷的细汗!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般的可怕声响!
傅承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非普通伤势反应!是精神层面的彻底崩坏!
他眼中的冰冷算计瞬间被一种更凝重的、风暴将至般的紧迫感取代!一步上前!
“看着我!” 一声低沉如雷的指令在姜月耳边炸响!带着不容抗拒的精神压力!同时,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手猛地按住了她因痉挛而猛烈抽动的肩头!试图用肉体上的强压来阻断精神的混乱风暴!
“呃……” 姜月身体因为肩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和强制指令而猛地一僵!
剧痛的颤抖并未停止,但翻涌混乱的目光似乎有了刹那的凝聚点——凝聚在近在咫尺的那张英俊冰冷的脸上!凝聚在他深如寒潭的眼眸深处!
一种冰冷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水草的奇异感觉,短暂地压倒了内部的嘶鸣风暴!
就在这混乱的、痛苦的对视中!
姜月滚烫的眼泪混合着汗水滑下!她甚至分辨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是魔鬼?还是深渊里唯一能让她喘息的礁石?沙哑破碎、带着巨大痛楚的声音不受控地从颤抖的唇间泄出:
“那是什么……你……脖子……那个蛇……那个血里的……”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吐出的石子!指向那在意识模糊中看到的、最关键的碎片!指向傅承渊身上那个可能比“蝴蝶”烙印更深的隐秘疤痕!
傅承渊按在她肩头的手指,猛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