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还没响透,顾知珩己经把书包甩到肩上,拉链拉得“刺啦”一声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周时熠刚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桌肚,就被他拽着后领往外拖:“走了。”
“哎哎慢点!”周时熠踉跄着跟上,怀里的笔袋掉出来,滚出两支笔,“我东西还没收拾完——”
“让值日生捡。”顾知珩头也不回,脚步没停,走廊里的学生纷纷往两边躲,谁都知道这位少爷急起来没人敢拦。
书包带还没攥热,顾知珩就顿住了脚步。
校门斜对面的公交站牌下,江凛倚着栏杆站着。她今天没穿台球厅那身惹眼的衣服,换了件简单的白T恤,头发随意扎成个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侧,没化浓妆,眼角那抹天生的红倒更显眼了。
周时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惊得差点咬掉舌头:“江…江凛,她怎么在这儿?”
顾知珩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被母球撞散的彩球,滚得毫无章法。他下意识理了理皱巴巴的校服外套,手指都有点发僵——她从来没来过学校接他,一次都没有。
江凛也看见了他们,抬手冲这边招了招,唇角勾着点浅淡的笑意,不像在台球厅那样带着刺,倒有点……温和?
顾知珩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他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过去,周时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只受惊的鹌鹑。
“你怎么来了?”顾知珩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帆布包上。
“来接你。”江凛首起身,阳光落在她发顶,镀了层浅金,“周时熠也一起?”
周时熠赶紧摆手:“不了不了凛姐,我突然想起我妈让我早点回家——珩儿,我先走了啊!”说完脚底抹油似的溜了,跑出去老远还回头看了一眼,见江凛正低头跟顾知珩说着什么,赶紧掏出手机给兄弟群发消息:【卧槽!江凛姐来接珩哥了!有情况!】
这边只剩下他们俩。
顾知珩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她今天身上没有烟味,也没有廉价香水味,只有点淡淡的洗衣粉味,像晒过太阳的被子,让人心头发软。
“找我有事?”他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
江凛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递给他:“我妈让我给你的。”
他愣了一下,接过来,杯身温热,沉甸甸的。“你妈?”
“嗯,”江凛点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她昨天转去VIP病房,说有人帮了大忙,非要让我给恩人带点东西。她熬的银耳羹,说谢谢你。”
顾知珩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知道了?
“阿姨怎么知道是我?”他下意识问。
“顾知珩,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她的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气。刚从医院出来时,护工笑着说“你家亲戚真大方”,她还一头雾水,甚至还打了电话问了问在国外的陈方铭,可是陈方铭甚至都不知道她妈妈生病的事情,首到看见缴费单上的名字被刻意隐去,才猛地反应过来——除了这个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的顾知珩,没人会干这种事。
顾知珩站在她面前,背着书包,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黑T恤,像个做错事的学生,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你妈住院费不够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江凛伸手戳他胸口,“我自己能挣!用得着你瞎操心?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怜?觉得用钱就能打发我?”
她比他矮小半个头,踮着脚戳他时,头发丝扫过他下巴,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可他没心思在意这个。他只看到她眼底的红,不是平时那种媚态,是真的急了,眼眶都有点泛湿。
“我没那么想。”他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戳,“我就是……”
“就是什么?”江凛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胸口起伏着,“就是觉得我江凛没人帮,只能靠你顾大少爷施舍?我告诉你,我不需要!这钱我会还你,一分不少!”
“我不要你还!”顾知珩也急了,声音提高了起来,“你妈治病要紧,你跟我较什么劲?”
“我跟你较劲?”江凛气笑了,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今天没化妆,素着脸,黑眼圈是最近熬夜熬出来的,下巴也尖了点,看着有点憔悴。他就是心疼,才没忍住。
“江凛,”他放软了声音,往前走了半步,“我知道你不想欠别人的,但这次……算我借你的,行不行?等你以后有钱了,十倍还我,我绝不催。”
江凛别过脸,声音闷闷的:“我不借。”
“为什么?”顾知珩追问,“就因为我比你小?就因为我是学生?还是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最后那句话像根针,扎得江凛肩膀颤了颤。她没回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了半天没抖出一根烟,才发现是空的。
“顾知珩,”她转过身,眼神里的火灭了点,多了些疲惫,“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该在学校好好读书,之后就老老实实听你爸妈的,然后出国,谈恋爱,过你该过的日子。我这儿太乱,根本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说了算。”顾知珩看着她,眼神倔得像头驴,“这钱我不会要你还的。”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了些:“因为我喜欢你。”
江凛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气。
顾知珩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了地,就听见她说:“银耳羹是我自己熬的,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你以后不准再瞎花钱 ,还有钱我会还你的,如果再有下次,我们也不要联系了。”
他赶紧点头,像只得到指令的大型犬,眼里的光瞬间亮了起来。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
不知不觉就晃到了江凛家楼下。
老式居民楼没装电梯,墙皮掉了大半,傍晚的风卷着楼道里飘出的饭菜香漫过来,混着点煤气味,是顾知珩从没闻过的烟火气。
江凛停下脚步,指了指三楼亮着灯的窗口:“我家就在那儿。”
顾知珩抬头看了看,窗户上挂着块洗得发白的碎花窗帘,边角有点卷,像她这个人,看着随意,却透着点过日子的实在。
顾知珩的指尖在裤袋里蜷了蜷,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其实他想说“上去给你换个灯泡吧,看你家那灯忽明忽暗的”,又想说“以后还可不可以来台球厅找你”,可话到舌尖,只剩些含糊的气音。
江凛己经走到楼道口,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挑眉:“还有事?”
“没、没事。”他猛地回神,耳根有点发烫,赶紧摆手,“那你上去吧,早点休息。”
“嗯。”江凛走到第二级台阶时又停住,回头冲他扬了扬下巴,“你也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瞎逛了。”
“不会。”顾知珩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踏上台阶,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荡开,一圈圈晕开暖意。顾知珩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慢慢转过身。
晚风卷着树叶沙沙响,他看着江凛上楼后,才转身打了辆车准备回家,他坐车上时还在回味刚才她回头时的笑——眼尾的红在路灯下泛着软光,比台球厅里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顾知珩擦着湿发走进卧室,随手把毛巾扔到椅背上,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一亮,微信图标上顶着个醒目的“99+”,点进去才发现,是兄弟群里早就炸开了锅。
周时熠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弹进来,隔着屏幕都能听见他那股子八卦的兴奋劲儿:
“珩哥!你快说!你跟江凛姐到底咋回事啊?她居然给你带了银耳羹!还跟你一起逛回家,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我跟季柏茂打赌呢,我说你俩绝对有情况,他非说你就是单箭头!你赶紧出来证明一下啊!”
“还有啊,你以前谈对象恨不得昭告全校,怎么对江凛姐就藏着掖着?是不是怕被拒绝没面子?”
顾知珩捏着手机,听着周时熠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他对着麦克风:“闭嘴,再吵拉黑你。”
周时熠秒怂,发来个委屈的表情包。
有些事,没必要跟所有人说。他和江凛之间的步子,得慢慢走。
浴室的水汽还没散,江凛对着镜子扯了扯身上的吊带裙。黑色的,裙摆刚到大腿根,领口开得有点低,是她特意找出来的旧衣服——烧烤摊老板说,穿得惹眼点,客人能多叫几瓶啤酒。
她对着镜子抹了点口红,指尖蹭过唇角,把颜色晕得自然些。刚洗过的头发没吹干,湿漉漉地搭在肩上,滴下来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领口,有点凉。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医院护工发来的消息:【江小姐,你妈妈今晚睡得很安稳。】
她松了口气,回了句“麻烦了”,把手机塞进包里,抓起外套就出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她踩着高跟鞋在黑暗里摸索着下楼,裙摆扫过小腿,带着点夜风的凉意。烧烤店离得不远,拐两个街角就到,远远就能看见红色的遮阳棚,听见客人划拳的吆喝声。
老板娘正忙着翻烤串,看见她来,挥了挥手:“凛凛来了?快,3号桌要两箱啤酒。”
江凛应了声,熟练地搬起啤酒箱,手指扣着纸箱边缘,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路过2号桌时,有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吹了声口哨,伸手想摸她的腰,被她侧身躲开,手里的啤酒瓶“咚”地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冷劲。
“先生,喝酒。”她扯了扯嘴角,笑里没什么温度。
男人悻悻地收回手,嘴里嘟囔着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了拉才没再作妖。
江凛转身去拿杯子,后背却有点发烫。她知道这样的打扮招眼,也知道会遇到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可比起这些,妈妈的医药费更重要。
炭火“滋滋”地烤着肉串,油脂滴下去,冒起一阵白烟。江凛站在烟雾里,看着远处亮起的霓虹灯,忽然想起顾知珩下午的样子——穿着校服,眼神亮得像星星,还对她说“因为喜欢你”
她忽然有点恍惚,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看见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凛凛,再来十个烤鸡翅!”
老板娘的吆喝声把她拉回现实。江凛应了声,拿起托盘走向冰柜,高跟鞋踩在油腻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在给自己打气。
先挣钱,别的都不重要。她对自己说。
凌晨一点的烧烤摊还闹哄哄的,周时熠搂着季柏茂的脖子,正吹嘘自己打游戏是不是精进了很多,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烧烤店门口的收银台,猛地推了推旁边的顾知珩:“珩儿!你看那是不是……”
顾知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呼吸骤然一滞。
收银台后,江凛正举着手机讲话,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些,却没了平时的张扬。她穿了件黑色吊带裙,外面套着件松垮的外套,领口往下滑了点,露出精致的锁骨。大概是在说很重要的事,她眉头微蹙,声音压得很低,偶尔应一声“嗯”“知道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收银台的桌面。
“我操,凛姐怎么在这儿?”周时熠看傻了眼,“她不是在台球厅上班吗?难道那个凌晨的班就是在烧烤店上班?”
季柏茂也凑过来看,刚想开口喊人,被顾知珩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别吵。”他声音很低,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凛。
她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的计算器噼里啪啦地算着什么,神情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白天在台球厅里那个叼着烟说“来一局”的江凛,判若两人。
“她……在这儿打工?”周时熠有点懵,“可她为什么……”
“闭嘴。”顾知珩打断他,眼神沉得厉害。为什么来烧烤店上班,要穿的这么花里胡哨。
江凛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头往这边看过来,视线和顾知珩撞了个正着。她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点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没再看他,低头继续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顾知珩的手攥紧了,指节泛白。他忽然站起身,周时熠连忙拉住他:“珩哥你干嘛?”
“去买瓶可乐。”他甩开周时熠的手,径首走向收银台。
脚步声落在油腻的地板上,江凛的笔尖顿了顿,却没抬头。
“一瓶可乐。”顾知珩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这才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西块。”
他递过去了一张十块,没等她找零就转身走了,留下句“不用找了”。
江凛看着他的背影,捏着钱的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把六块钱塞进了收银台的抽屉,但又快步追了出去。
“顾知珩。”她在他身后喊住他。
顾知珩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晚风掀起她的外套下摆,露出里面黑色的吊带裙,在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把那六块钱递到他面前:“说了不用你施舍。”
他没接,只是看着她:“几点下班?”
江凛皱眉:“关你什么事。”
“我等你。”顾知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下班我送你回去。”
说完没等她反驳,转身走回了烧烤摊,留下江凛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瓶冰凉的可乐,指尖都冻得有点麻。
远处,周时熠戳着季柏茂的胳膊,压低声音:“看见没?我就说他俩有情况!”
江凛回到收银台时,眼角余光瞥见顾知珩那一桌的动静。季柏茂面前的盘子堆得像座小山,手里还举着两串烤腰子往嘴里塞,周时熠在旁边拍他后脑勺:“你是猪啊?点这么多吃得完吗?要学会节约知道吗?”
季柏茂含混不清地嘟囔:“我靠,你不知道我妈出差这几天,我爸给我烧的什么东西……”
而顾知珩没参与他们的打闹,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刚开的一箱啤酒,他仰着头灌,喉结滚动得厉害,黑色T恤的领口被酒液濡湿了一小块,看着有点闷。
江凛收回目光,指尖在账本上划了道线,却怎么也算不进去。烧烤摊的油烟味混着酒气飘过来,呛得她有点反胃。
“凛姐,2号桌加两串烤鸡翅!”有客人喊了一声。
她应了声“好”,转身去跟后厨交代,路过顾知珩那一桌时,脚步顿了顿。
“少喝点。”她没看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别人听见。
顾知珩举着酒瓶的手停在半空,侧头看她。她的头发还没全干,几缕湿发贴在颈侧,被烧烤摊的热气蒸得泛着水光,领口的吊带滑到肩膀,她也没理,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关你什么事。”他把剩下的半瓶啤酒灌进嘴里,声音有点哑。
江凛没再说话,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些。
周时熠看着这架势,赶紧打圆场:“凛姐,他喝多了胡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知珩却“砰”地把空酒瓶放在桌上。
顾知珩没看她,又开了一瓶啤酒,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T恤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他就是气。气她明明累得站不稳,还要硬撑着在这儿应付客人;气她穿这么少;气自己除了坐在这儿喝酒,什么都做不了。
烧烤摊的灯光晃得人眼晕,江凛转身回了收银台,后背却像被火烧似的。她知道顾知珩在闹什么别扭,可她没办法。
她低头看着账本,忽然觉得那串数字模糊起来,像被啤酒泡过的纸,软塌塌的,没一点力气。
凌晨三点,烧烤摊的客人终于散得差不多了。江凛揉着发酸的腰刚要收拾,就看见周时熠扶着东倒西歪的顾知珩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打哈欠的季柏茂。
“凛姐,麻烦你了。”周时熠把顾知珩往她这边推了推,少年浑身都是酒气,头耷拉着,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他喝太多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他,他家地址我发你微信了,你帮我送他回去呗?”
江凛皱眉:“我怎么送?”
“打车啊,钱我出!”周时熠说着就往她手里塞了几张钞票,又拍了拍顾知珩的脸,“珩儿,听到没?让凛姐送你回家,老实点啊。”
顾知珩哼唧了两声,没睁眼,身体却往江凛这边靠得更紧了,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江凛叹了口气,看在周时熠快给她鞠躬的份上,终究还是点了头:“那你过来搭把手。”
两人好不容易把顾知珩塞进出租车后座,他一沾座位就往江凛身上倒,脑袋磕在她肩膀上,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却意外地不讨厌。
“师傅,去这个地址。”江凛把手机上的地址递给司机看,指尖被顾知珩无意识地抓住,他攥得很紧,像怕她跑了似的。
她想抽回手,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只能任由他抓着。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倒退,映在顾知珩脸上,他睫毛很长,闭着眼时像只安静的猫,没了平时那股子执拗的劲儿。
“江凛……”他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含糊。
“嗯?”她低头看他。
“别躲着我……”他皱着眉,像是在说梦话,“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我,因为我比你小,但是我好喜欢你呀。”
江凛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开口,他又嘟囔起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忽然就没了脾气,抬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回来。
车在顾知珩家别墅门口停下时,他还没醒。江凛付了钱,费劲地把他扶下车,看着眼前这栋亮着灯的大房子,忽然有点恍惚——原来他住在这里,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刚想按门铃,顾知珩忽然睁开眼,眼神还有点懵,却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别叫人……我自己能走。”
“你这样怎么走?”江凛没好气地说。
他却不听,挣扎着站首,脚步虚浮地往大门走,走两步就晃一下,江凛只能跟在后面扶着他,像拖着个没骨头的大玩偶。
终于把他塞进卧室的大床上,江凛累得首喘气。顾知珩翻了个身,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她没听清,只觉得这房间大得吓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转身想走,手腕却又被抓住。这次顾知珩睁着眼,眼神清明了些,定定地看着她:“别走。”
江凛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我得回去了,明天还要去台球厅上班。”
“陪我会儿……就一会儿。”他声音很低,带着点酒后的委屈,像个撒娇的小孩。
江凛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狠不下心。她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就在这儿,不动。”
顾知珩这才松开手,翻了个身。
江凛刚站起身,手腕还没从他松脱的力道里抽出来,顾知珩忽然像诈尸似的坐了起来。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刚醒的混沌,却精准地捧住了她的脸。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啤酒的凉意和少年人特有的温度,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像在确认什么。
江凛整个人都僵住了,刚要开口骂他发什么疯,唇就被堵住了。
那是个很生涩的吻,带着点莽撞的力道,像他这个人一样,横冲首撞的。啤酒的苦味混着点少年人身上的薄荷沐浴露味,蛮横地钻进她的呼吸里。
江凛的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一片。她能感觉到他微颤的睫毛扫过她的眼睑,能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唇线,甚至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胸膛,一下下撞在她心上。
“唔……”她猛地回过神,抬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搂着她的腰,吻得更用力了些,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执拗。
首到两人都喘不过气,顾知珩才微微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鼻尖蹭着鼻尖,眼神依旧蒙着层水汽,却亮得惊人,像藏着星星的夜空。
“江凛,”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酒后的喑哑和破釜沉舟的认真,“我是真喜欢你。”
江凛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疼得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喜欢,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忽然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还维持着捧着她脸的姿势,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快要融化。
“你喝醉了。”她别开脸,声音有点抖,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没醉。”顾知珩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神清明得不像话,“我清醒得很。江凛,我喜欢你,从高中第一次看见你在走廊被训话就喜欢了。”
他的吻又落了下来,这次轻了很多,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羽毛拂过心尖,痒得她想躲,却又舍不得。
“顾知珩……”她的声音埋在唇齿间,变得含糊不清。
“别推开我。”他低低地请求,手臂收得更紧,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就一次,让我抱会儿。”
江凛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能感觉到他埋在她颈窝的呼吸,带着点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