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海滩的日出像融化的蜜糖,把整片海岸染成琥珀色。泠清寒坐在沙滩轮椅上,看着弟弟光脚追逐退潮的浪花,小脚丫在湿沙上踩出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右腿的伤口己经拆线,粉红色的新肉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姐姐!贝壳会唱歌!"泠清然举着一个螺旋状的海螺跑回来,发梢还滴着海水。
海螺凑近耳边,确实有低沉的嗡鸣。但更清晰的是身后松林传来的沙沙声——那棵三百多岁的海岸松正在晨风中舒展枝条。自从一周前他们被秘密安置在这座海滨疗养院,这棵树就成了最好的自然钟表:晨露时分针叶会垂向大海,正午首立如哨兵,傍晚则齐刷刷指向北方。
"墨刃又熬夜了?"松雪军医端着早餐盘走来,作战靴在木栈道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她今天难得穿了便装,印花衬衫上全是跳舞的松果图案,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海滨民宿老板娘。
泠清寒指了指不远处的工具棚。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见云青砚蜷在零件堆里睡着了,左腕的夹板被他自己改装成了多功能工具架,上面挂着焊枪、镊子和至少三种螺丝刀。全息投影仪还在工作,循环播放着海岸松的生物频率分析图。
"这小子..."松雪无奈地摇头,却轻轻给他盖了条毯子,"和他爸一个德行。"
早餐是夹着松子酱的华夫饼和新鲜椰汁。泠清然吃得满嘴酱料,突然指着海平面:"船!"
一艘蓝白相间的渔船正缓缓靠岸,船头站着个戴草帽的老人。那不是普通渔夫——莫将军卷着裤腿跳进浅水,手里拎的也不是渔获,而是一大捆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
"早啊小朋友们!"将军笑得眼角的皱纹像舒展的松针,"看我捞到什么好东西!"
油布掀开,露出十几根不同品种的松木标本,每块都标着采集地和日期。最引人注目的是根通体金黄的枝条,在阳光下像琥珀般透明。
"金叶松,长白山特有的变种。"将军把它递给泠清然,"听说有个小朋友最近在收集会唱歌的木头?"
整个上午都沉浸在松木的清香气里。将军教他们辨认年轮里的气候密码:宽纹是丰水年,窄纹是干旱期,那道突兀的黑色痕迹则是1943年的山林大火。云青砚醒来后立刻加入研究,把光谱仪对准每块标本,数据库不断发出"滴滴"的匹配声。
"这个频率..."他突然抓起金叶松标本冲向分析仪,"和海岸松的抗台风模式完全一致!"
午餐在面海的露台上进行。松雪端出自制的海鲜松子披萨,将军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取出个老式留声机。当黑胶唱片开始旋转,《松风谣》的旋律混着海浪声飘散开来,泠清寒惊讶地发现这正是海岸松在风中摇摆的节奏。
"1962年录的。"将军给每人倒了杯松针茶,"当时这棵树刚经历过超级台风,断了两根主枝,可它唱的歌反而更响亮了。"
泠清然学着大人的样子举杯,结果被苦得首吐舌头。云青砚趁机给他看自己刚发明的"松果通讯器"——把两个空海螺用松脂粘在一起,居然真的能传声。
"给姐姐的!"小家伙立刻抢过来,摇摇晃晃跑到泠清寒轮椅前,献宝似的递上一只海螺。
海螺里传来模糊的沙沙声,像是放大了一千倍的松针摩擦。但仔细听,那节奏分明是弟弟不成调的哼唱,还有云青砚在背景音里调试设备的嘀咕。泠清寒突然鼻子发酸——这是两个月来第一次,没有警报声、没有枪响、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午后。
下午的治疗课变成了沙滩游戏。松雪军医脱了鞋袜,带他们在潮间带寻找药用海藻。将军则示范如何用松脂和贝壳制作防水胶,成品刚好用来修补云青砚摔裂的眼镜。
"我父亲说,"泠清寒帮弟弟把捡来的贝壳串成项链,"最坚固的胶粘剂往往要经历潮起潮落。"
暮色降临时,海岸松的投影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云青砚调整过的全息仪把整棵树的生物电场可视化——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顺着枝干流动,在树冠处汇聚成璀璨的星河。更神奇的是,当泠清然无意识地哼起《松风谣》,那些光点竟然随着旋律变换起图案。
"共振现象。"将军轻声解释,"就像你们寒竹小队,单个孩子己经很优秀,但十五个人在一起时..."
"就能创造奇迹。"松雪接话,难得露出微笑。
晚餐是露天烧烤。将军亲自烤松茸和鱼虾,云青砚用改装的无人机送来野莓,泠清然负责分发他串的歪歪扭扭的贝壳餐具。连不苟言笑的松雪都贡献了瓶私藏的松子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荡漾,像凝固的阳光。
"敬松树。"将军举杯。
"敬暑假!"云青砚的杯子碰出清脆声响。
"敬姐姐的腿腿不疼!"泠清然举起装着椰汁的贝壳。
星光渐渐亮起来。海岸松的投影仪自动切换成星空模式,把北斗七星精准地投射在帐篷顶上。泠清寒搂着昏昏欲睡的弟弟,听将军讲述每颗星星在航海史上的故事。松雪在不远处保养她的赤红色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晕。
"其实..."云青砚突然打破沉默,"我知道爸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海风轻轻掀起帐篷的门帘。泠清寒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手指,发现上面还沾着松脂的清香。
"但他们留下了这个。"少年举起那个改造过的海螺通讯器,里面传来海岸松的沙沙声,"就像...就像永远在说话一样。"
将军往篝火里添了根松枝,火星噼啪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升向夜空。松雪不知何时站到了孩子们身后,手搭在泠清寒轮椅的靠背上。
"暑假还长。"军医望向海平面,"明天教你们用松针编渔网。"
泠清然在姐姐怀里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角。月光透过帐篷的纱网,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北方基地松树下的午后。远处,海浪轻拍沙滩,和着海岸松的沙沙声,奏响这个夏天最安宁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