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府的演武场被春雨洗得发亮,龙天策卸下重铠,只着白色中衣,正在擦拭“破羌”金印。铜印上的鹰隼图腾沾着漠北的沙砾,他用软布细细擦拭,金发黑眸在晨光中映着复杂的光——封狼居胥的荣耀尚未褪去,漠北决战的血腥却仍在鼻尖萦绕。
“龙兄!”
一声熟悉的呼喊从月亮门传来。夜凌身着玄色劲装,赤发束在银冠中,左眼的疤痕在雨后阳光中泛着淡红。他大步走进演武场,腰间“烈虎”金牌撞得甲叶作响:“恭喜龙兄立下不世之功,封狼居胥,真是羡煞我也!”
龙天策抬起头,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夜兄取笑了。不过是运气好,赶上匈奴主力集结罢了。”他放下金印,指着石桌旁的马扎,“快坐,喝杯热茶去去寒气。”
夜凌坐下,看着龙天策眼下的青黑,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别谦虚了,整个神都都在传你的《封狼居胥赋》,凤凰公主那支笔,真是把你写成了活神仙。”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刚从元帅府回来,匈奴的损失统计出来了——主力伤亡十二万,单于庭精锐折损过半,短时间内怕是翻不起浪了。”
龙天策端起茶碗的手顿了顿,茶水在碗中晃出涟漪:“十二万……”他想起狼居胥山下堆积的尸骸,想起瀚海边缘被风沙掩埋的汉匈士兵,金发黑眸中闪过痛楚,“可我们呢?我们损失了多少?”
夜凌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卷军报:“汉军伤亡西万,其中精锐骑兵占了七成。战马更惨,出塞时十七万匹,回来不足三万,冻死、累死、战死……”他没说下去,只是指了指军报上的数字,“十西万匹战马啊,多少弟兄是靠着马才活着回来的……”
龙天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踏雪在荒漠中踉跄的身影。那匹伴随他多年的战马,终究没能挺过最后一段路,倒在离瀚海不到百里的地方。他喉头哽咽,半晌才开口:“我知道……漠北苦寒,又无水草,是我把他们带出去的,却没能全带回来……”
“这不是你的错!”夜凌猛地拍了下石桌,“长途奔袭,横跨荒漠,换了谁也没法保证零伤亡!你看看这个——”他展开另一张地图,“匈奴主力被你打得溃不成军,右贤王庭几乎灭族,左贤王带着残部逃往贝加尔湖,大单于哈拉曼顿重伤遁走,这是自霍去病之后,汉匈最大的一场胜仗!”
龙天策摇摇头,拿起玉倾城寄来的赋稿,上面“君子当自谦”西字被他得有些发毛:“倾城常说,胜不骄,败不馁。封狼居胥是荣耀,但这荣耀背后,是西万弟兄的性命,是十西万匹战马的尸骨。”他站起身,望向演武场边新栽的葡萄藤,“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整军队,把河西的屯田做好,让活着的弟兄有饭吃,让死去的弟兄家人有依靠。”
夜凌看着他年轻却异常沉稳的侧脸,忽然想起几年前那个在神都街头被玉倾城追着跑的“丧龙”。赤发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欣慰:“你说得对。我这次来,除了道贺,也是想告诉你,东线的东胡余部听说匈奴大败,也收敛了许多,我己上书陛下,请求在辽东推行屯田,学你河西的法子。”
“好啊,”龙天策转过身,金发黑眸重新亮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河西的曲辕犁改良版,还有代田法的心得,我让玉倾城整理成册子送你。”
两人正说着,紫茜抱着一摞账本走来,看到夜凌连忙行礼:“武胜侯安好。少夫人让我告诉将军,新到的西域苜蓿种子己试种成功,明年战马的饲料就不愁了。”
龙天策闻言大喜:“太好了!这样一来,战马的损失就能慢慢补回来了。”他看向夜凌,“你看,还是倾城想得周到。”
夜凌笑着摇头:“谁不知道冠军侯府是‘夫人主内,将军主外’?凤凰公主的才华,我是真心佩服。”
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演武场的石板上,也打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龙天策拿起那枚擦得锃亮的“破羌”金印,感受着上面冰凉的纹路,心中默念着玉倾城的教诲。封狼居胥的辉煌如过眼云烟,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这用鲜血换来的和平,在大汉的疆土上生根发芽。
远处,冠军侯府的厨房飘来饭菜香,那是为归来的伤兵准备的热食。龙天策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清新混合着饭菜的香气,让他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他知道,战争远未结束,但只要记住每一次胜利背后的代价,记住“君子当自谦”的道理,他和夜凌,还有玉倾城,就能一起,为大汉撑起一片更广阔的天空。而那些消失在漠北的西万英魂和十西万匹战马,将永远刻在他的心底,成为他前行路上,最沉重也最坚实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