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满脸严肃,一边背书一边释义。
直听得常烟客面色变幻,脸红心虚。
这个徒弟。
他教不了啊!
会的书比他还多……
“常伯伯,刚才我背的那些都是爹爹讲给大哥听的。
可是我不认识字,只能听别人说。
您要是识字,能教我认字写字吗?”
沈峥本来是要给他请启蒙先生的,可是每次都被章氏以各种理由阻止了。
他就只能在爹给大哥讲课的时候旁听一下。
书中说君子藏器于身。
可他连字都还不会写,更没有什么绝技傍身。
他要好好学习,当一名真正的君子!
常烟客心头一松,教识字他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不能当人家师父了,只能算个启蒙先生。
“好好好,你先把身体养好。
常伯伯有空就教你认字。”
……
他们在陵水县,一待就是十天。
知儿的身体已经好转,腿脚不再麻木,肚子也不会动不动就疼。
只是常烟客却说,还是需要牛黄入药才能彻底解毒。
若不然等再次毒发,他也没办法了。
沈墨染天天去外面搜寻,可始终没找到牛黄的影子。
陵水城里的情况却每日愈下。
她们的粮食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染丫头,要是在陵水实在找不到牛黄,不如我们先去肃州再试试?
知儿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支撑个把月不是问题。”
这天早上,沈墨染正要出门。
常烟客在旁边劝道。
县里的人越来越少,留下的缺吃少穿,已经开始争抢斗殴,分食人肉了。
再等下去,怕是难有好结果。
沈墨染十分犯愁:
“常伯伯,不是我不想走。
只是我们没粮了。
走到西北的肃州,少说也要一个月。
没有粮,出去了也是死!”
常烟客叹了口气:
“哎!
那我跟你一起出去找找。”
沈墨染担心白素素,把自已的袖箭给了她,教会她如何使用。
可还是不太放心。
想着若有时间,还是多做点暗器防身。
给白素素也做个适合她的。
两人一起上了街。
周围这一片都让沈墨染翻遍了。
他们只好去远一些的地方。
半路上经过县衙。
两个精壮的守卫站在门口,对过路的流民虎视眈眈。
县衙一定还有吃的。
沈墨染心里想。
不然留下的百姓们都饿的皮包骨,这两个守卫怎么还这般精壮。
正这么想着,就见县衙的大门敞开着一条缝。
里头有个脸蛋圆圆的中年男子,穿一身团福图案的青色丝绸长袍,手持一把山水题诗的折扇。
正跟什么人在说话。
隔着老远,听不见说什么。
可沈墨染看着对面那人的后脑勺,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眼熟。
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干什么的!
县衙重地,赶紧离开!”
正思忖间,一个守卫凶神恶煞的开口,驱赶沈墨染快走。
沈墨染低了头,跟着常烟客快速走开了。
两人在城东的一片区域又搜索了良久。
除了找到一个粮店的旧址,在废墟下的瓦砾中找到一捧玉米粒。
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墨染看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
惆怅道:
“我们回去吧。
娘和知儿在家也不知有没有危险。”
近来常有哭喊声此起彼伏。
不是东西被抢了就是孩子弄丢了。
她实在是担心家里。
常烟客苦涩的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
“小弟弟,你家大人呢?
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
突然听到一道男声。
沈墨染抬头望去。
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卖粮的男人,正两眼放光的盯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男孩五官清秀,虎头虎脑,看着甚是可爱。
就是可能许久没吃过饱饭了,饿的一直嘬手指头。
“我爹死了。
娘去给我找吃的了。”
他奶声奶气的回答。
男人嘻开嘴笑着。
“我这儿有吃的,你要不要?”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半个白馒头。
男孩馋的瞪大了眼睛,却不敢上前。
“我娘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哎?
叔叔可不是陌生人。
叔叔认识你娘的。
不信你拿着馒头,咱们一起去找你娘说清楚!”
男孩真信了,开心的接过馒头。
男人就这么抱起孩子走开了。
沈墨染本想上去阻止,奈何隔得太远了。
为了省粮,这几天又都没吃饱过,实在是有心无力。
等两人走到巷子口,就有个妇人疯了似的追出来:
“虎子!
虎子!
你去哪儿了?
快点出来啊。
别吓娘——”
街上不止沈墨染和常烟客两个。
还有好几个人出来找东西路过,都目睹了孩子被拐的经过。
可是此时,没有一个人肯出声。
说了又能怎样呢?
那女人饿的皮包骨,出去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一粒粮食。
她自已都未必能活下去,又如何能养的了孩子?
沈墨染和常烟客沉默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无奈。
“染丫头,想要弄到粮食,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晚上,白素素带着知儿睡下之后。
常烟客突然低声对沈墨染说。
“什么办法?”
沈墨染很期待。
这几天几乎把陵水城整个的翻了一遍。
除了门前有守卫的县衙,几乎都找遍了。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找到百姓藏在床下的一点干粮。
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有砖瓦石头。
常烟客却有些欲言又止。
回头看了看睡熟的沈墨知和白素素。
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之前我在流民堆里讨生活的时候,看见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父母都没了,他只孤身一人。
可从来没饿着过……”
沈墨染抬头看他。
意识到这可能是个血腥的故事。
果然。
常烟客顿了半晌,才又悠悠开口。
“这个孩子藏了一把刀,若是有人看他身单力薄打他的主意。
他就先表现出柔弱无助的模样让人放松警惕。
然后趁人不备……”
常烟客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墨染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知儿,果断摇头。
“常伯伯,非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这种手段。
我们虽然知道是非曲直,懂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是知儿还小。
若是习惯了用这种方法获取食物,我怕他会长歪。”
沈墨染也不想用这种方法获取粮食。
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宽仁友善的社会,对这种弱肉强食的生存方式还是很抵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