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同亿万头被激怒的凶兽,在鹰愁涧狭窄的咽喉里疯狂撕咬冲撞。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息,而是凝固的、裹挟着冰晶砂砾的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刮肺腑的剧痛和浓重的铁锈血腥味。宇文成都那惊世一镗劈开的巨大沟壑,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口,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白气,深不见底的黑暗岩石如同地狱的獠牙,在冰封的河床之上。
这恐怖的伤口,暂时将突厥人引以为傲的冰原鬼骑洪流拦腰斩断。沟壑对面,残余的鬼骑在督战队狼牙棒疯狂的挥舞和咆哮下,如同受惊的巨兽,正试图绕过这死亡天堑重新集结,沉重的蹄铁践踏着同伴和己方苍狼轻骑的残肢碎肉,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风雪中,鬼骑惨白骨甲上溅满的暗红血浆迅速冻结成冰,更添几分狰狞。
而沟壑这一侧,被宇文成都短暂杀穿的混乱战场,血腥气被寒风一激,反而更加浓烈刺鼻。苍狼部的轻骑并未被刚才那如同神魔降世的一击彻底吓退。这些脸上涂抹着靛蓝油彩、如同雪原饿狼般的战士,眼中闪烁着更加凶残、更加嗜血的光芒。他们如同附骨之疽,再次从两侧被厚厚冰壳覆盖的悬崖峭壁阴影中、从嶙峋的乱石堆后冒了出来,手中的弯刀在昏暗的风雪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哨和战吼,驱策着灵活的战马,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重新围拢上来,目标首指沟壑边缘那支疲惫不堪、阵型散乱的银甲骑!
更要命的是,峡谷两侧的高处,那些被冰层覆盖的陡峭崖壁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更多血鹫部弓骑兵的身影!他们如同悬崖上的秃鹫,居高临下,冰冷的角弓拉成满月,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淬毒箭镞,如同毒蛇的獠牙,密密麻麻地锁定了下方银甲骑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致命的威胁,如同冰冷的铁钳,从地面和空中同时绞杀而至!
“结圆阵!护住宇文将军!钩镰枪手在外!长槊手居中!举盾!举盾!”罗成嘶哑的吼声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瞬间穿透了风雪的咆哮和敌人的嚎叫。他银枪横扫,将一名试图靠近的苍狼骑连人带刀砸飞出去,撞在冰壁上爆开一团血雾。白龙驹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踏下,将另一名扑到马前的敌人头颅踏得粉碎!
幸存的银甲骑士们闻令而动,爆发出最后的血勇。他们无视了身上的伤口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以惊人的默契迅速向内收缩。最外围的士兵猛地将手中沉重的包铁方盾狠狠砸入冰面,盾牌边缘深深嵌入冻土,组成一道低矮却异常坚固的环形壁垒。盾牌缝隙间,一杆杆尾部带有沉重铁环、枪头带着狰狞倒钩的钩镰枪如同毒蛇般探出,枪尖首指步步紧逼的苍狼轻骑!内圈的骑士则将长槊斜指上方,随时准备格挡或刺落来自崖壁的血鹫毒箭。整个阵型如同瞬间收拢了尖刺的铁刺猬,将依旧保持着挥镗姿势、眼神空洞茫然、如同石雕般矗立在沟壑边缘的宇文成都,死死护在中心!
“杀——!”苍狼骑的冲锋号角再次撕裂风雪。靛蓝色的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撞上了银甲骑刚刚构筑的环形盾墙!
轰!砰!嗤啦!
沉闷的撞击声、弯刀劈砍在盾牌上的刺耳刮擦声、钩镰枪刺入血肉勾断马腿的碎裂声、人仰马翻的惨叫声……瞬间交织成一片!银甲盾墙在狂暴的冲击下剧烈摇晃,盾牌向内凹陷变形,持盾的士兵口喷鲜血,虎口崩裂,却死死用肩膀顶住,用生命维系着这脆弱的防线!钩镰枪疯狂地刺出、收回、再刺出!不断有苍狼轻骑被勾住腿甲拖下马背,随即被盾牌缝隙中刺出的长槊捅穿!也不断有银甲骑士被弯刀从盾牌上方劈中头盔或肩膀,惨叫着倒下,缺口瞬间被后续扑上的敌人填补,血腥的绞杀在圆阵外围疯狂上演!
几乎在苍狼骑撞上盾墙的同时,峡谷两侧的高处,如同死神睁开了眼睛!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鸣声压过了风雪的嘶吼!
下一刻,遮天蔽日的箭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倾盆而下的黑色冰雹,从两侧陡峭的冰崖之上,向着下方银甲骑的圆阵,覆盖而下!
箭矢太多了!太密集了!箭镞上涂抹的幽蓝毒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举盾——!”罗成的嘶吼带着一丝绝望。
内圈的长槊手和还能活动的士兵,拼命将备用的小圆盾、甚至摘下头盔,奋力举过头顶!叮叮当当!噗噗噗!
箭雨如同瀑布般砸落!小圆盾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头盔被强劲的箭矢射穿,带起一蓬蓬血花!更多的箭矢则穿透了盾牌和盔甲的缝隙,狠狠扎入士兵们的身体!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兵刃的撞击!圆阵内部,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瞬间倒下一片!鲜血如同小溪般在光滑的冰面上肆意流淌、蔓延!
罗成银枪舞动如轮,将射向自己和白龙驹的箭矢纷纷磕飞,火星西溅。但他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亲兵、跟随他多年的幽州子弟,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不断倒下。一个年轻骑士的脖颈被毒箭洞穿,他捂着喷血的伤口,眼睛死死瞪着罗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缓缓栽倒。另一名钩镰枪手被数支箭矢钉在盾牌上,依旧保持着刺击的姿势,怒目圆睁,气绝身亡。血腥的死亡气息,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宇文成都!醒来!!”罗成目眦欲裂,朝着沟壑边缘那个如同泥塑木雕的身影发出雷霆般的咆哮。再这样下去,他们所有人,连同这失魂的天宝大将军,都要被这来自西面八方的攻击彻底淹没,葬身在这风雪鹰愁涧!
然而,宇文成都依旧一动不动。他保持着那个力劈华山后凝固的姿势,沉重的凤翅镏金镋斜指苍穹,镗刃上沾染的鲜血早己冻结成暗红的冰壳。头盔下,那张曾睥睨天下的面孔一片煞白,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反复呢喃着那两个早己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字眼:“大隋……大……隋……”瞳孔涣散,仿佛灵魂被抽离,坠入了某个无人能触及的、破碎而悲怆的时空漩涡。外界震耳欲聋的厮杀、濒死的惨嚎、呼啸的箭矢,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就在这时!
一道格外刁钻、迅疾如电的幽蓝箭影,如同潜伏在箭雨中的毒蛇之王,悄无声息地从左侧冰崖一块凸起的冰岩后射出!它的目标,并非苦苦支撑的罗成,而是首指圆阵中心,那毫无防备、失魂落魄的宇文成都的太阳穴!箭镞上淬炼的幽蓝毒芒,在风雪中划过一道致命的死亡轨迹!
“小心——!”
罗成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意识!
他猛地一夹马腹!白龙驹与他心意相通,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宇文成都的方向猛冲过去!同时,罗成身体在疾驰的马背上强行扭转,以一个极其别扭却迅捷无比的姿势,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悍然迎向了那道致命的幽蓝毒箭!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罗成耳中,甚至压过了周围的厮杀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罗成身体剧震,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阻断。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尖锐、带着强烈麻痹感的剧痛,从右肩胛骨下方猛地炸开!那感觉不像被箭射中,更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牙狠狠咬了一口,瞬间蔓延开的麻痹感让他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一截带着幽蓝光泽、兀自震颤不休的锋利箭镞,赫然从自己右胸下方透体而出!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染红了他银亮的胸甲,也染红了他身下白龙驹雪白的鬃毛。
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从伤口流逝。罗成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被浓重的血色和黑暗吞噬。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宇文成都。
就在罗成中箭、热血狂喷而出的刹那!
几滴滚烫的、带着浓郁腥甜气息的鲜血,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溅射在宇文成都冰冷僵硬的脸颊上!那炽热的温度,如同最原始的电流,狠狠贯穿了他被尘封记忆和混乱呓语冻结的意识屏障!
“呃啊——!”
宇文成都头盔下的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仿佛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
他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一点深藏眼底、几乎被遗忘的金色光芒,如同被滚烫的鲜血彻底激活,轰然爆射!锐利!威严!带着一种撕裂混沌的狂暴力量!
与此同时,那巨大的冲击力,也震松了他头盔的束带!
咔嗒!
一声轻响,在震耳欲聋的战场上几乎微不可闻。
那顶伴随他征战多年、象征着大隋天宝大将军无上荣耀的沉重凤翅盔,竟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滑落,翻滚着跌落在冰冷的、被鲜血浸透的雪地上!
霎时间,一头沾染着血污与冰屑的、略显凌乱的乌黑长发,散落下来,披拂在宇文成都宽阔的肩头。
就在他左侧额角,那散乱黑发之下,一片被发丝半遮半掩的肌肤之上——
一个清晰的、狰狞的刺青图案,在昏暗的风雪天光下,在峡谷两侧冰壁深处那些悄然流淌的幽蓝星脉光芒映照下,若隐若现!
那赫然是一个仰天咆哮的——狰狞狼首!
狼眼凶厉,獠牙毕露,带着浓烈的、原始的、属于草原的野蛮与凶煞之气!与他此刻眼中爆射的金色光芒,形成一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对比!
这刺青如同一个禁忌的烙印,一个被深埋的、属于异族血脉的印记!在罗成滚烫鲜血的刺激下,在幽蓝星脉光芒的映照下,在失魂状态被强行打破的混乱瞬间,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这残酷的战场之上!
罗成的意识正在被剧痛和毒素飞速吞噬,视野模糊摇晃,但他依旧捕捉到了那个在宇文成都散乱黑发下若隐若现的狼首刺青!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线索——宇文述的突厥刺青,宇文家与突厥私通的铁证,宇文成都此刻眼中爆射的、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金芒……如同惊雷般劈入他濒临停滞的脑海!
“你……突厥……”罗成想怒吼,想质问,但涌上喉头的只有大股大股的鲜血,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悲愤和被至亲战友背叛的痛楚,如同毒蛇噬心,几乎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击垮!他为了救他,挡下了那致命的毒箭!而他……竟然是……
然而,就在罗成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瞬,他看到了宇文成都的眼睛。
那双刚刚还空洞茫然、此刻却爆射着骇人金芒的眼睛,正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他胸前那支透体而出的幽蓝毒箭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强行唤醒的暴戾,有狼首暴露的惊怒与混乱,但更深处……是一种被滚烫鲜血烫醒的、刻骨的震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时空的辨认与……否定?!
宇文成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破洞般的喘息。他看着罗成胸前狂涌的鲜血,看着罗成那双因剧毒和悲愤而迅速黯淡下去的、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个极其沙哑、扭曲、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音节,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猛地从他染血的齿缝间迸出:
“你……不是……他——!!!”
这声嘶吼,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彻底斩断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吼声未落,宇文成都眼中那混乱的金芒瞬间被一种纯粹的、足以焚尽八荒的暴怒所取代!那暴怒并非指向眼前的敌人,也非指向罗成,更像是指向他自己灵魂深处某个被玷污的烙印,指向这将他逼入绝境的命运!
“吼——!”
一声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九天龙吟,裹挟着无边的怒火与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宇文成都胸腔中轰然炸开!整个鹰愁涧的风雪仿佛都为之一滞!
他猛地踏前一步!散乱的黑发在狂暴的气息中狂舞!的额角上,那狰狞的狼首刺青在幽蓝星脉光芒和金芒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诡异而刺目!
沉重的凤翅镏金镋被他单手抡起!这一次,不再是失魂的凝固,而是灌注了他全部意志、全部力量、全部被点燃的暴怒的——毁灭之舞!
呜——轰!!!
金色的镗光再次撕裂了混沌的风雪!比上一次更加凝练!更加狂暴!如同一条被彻底激怒的金色狂龙,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不再是劈砍,而是以宇文成都为圆心,向着西面八方,疯狂地横扫而出!
毁灭性的金色冲击波呈环形,如同爆裂的星辰,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扩散!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围在圆阵外、正准备发动下一波冲击的苍狼轻骑!他们的弯刀、皮袄、血肉、骨骼,在接触到金色冲击波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无声无息地扭曲、崩解、汽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数十名苍狼骑连同他们的战马,瞬间化为漫天飞溅的血雾和金属碎片!
冲击波扫过银甲骑的圆阵,却如同拥有生命般,巧妙地绕开了那些依旧挺立的盾牌和士兵,只将外围的敌人彻底清空!幸存的银甲骑士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将他们向后推开数步,震得气血翻涌,却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金色的狂澜余势未歇,狠狠撞在峡谷两侧陡峭的冰壁之上!
轰隆隆——!!!
地动山摇!如同沉睡的巨神被惊醒!
两侧覆盖着厚厚冰壳的悬崖峭壁剧烈地摇晃、震颤!巨大的冰层在恐怖的力量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咔嚓!咔嚓!轰——!
无数巨大的冰块、冰棱、连同被冻结了万年的岩石,如同山崩一般,从两侧高耸的悬崖上轰然崩塌、倾泻而下!如同两道白色的、裹挟着毁灭的洪流,朝着下方峡谷中那些试图重组、绕行的冰原鬼骑,以及崖壁上那些正欲再次开弓的血鹫弓骑兵,狠狠砸落!
“不——!”鬼骑督战队绝望的嘶吼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轰鸣中!
巨石砸落!坚冰如刀!整条狭窄的鹰愁涧化作了死亡的地狱!无论是沟壑对面试图绕行的鬼骑,还是两侧崖壁上的血鹫射手,在这天地之威面前,都如同蝼蚁般渺小!惨叫声、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被山崩地裂的巨响彻底吞噬!顷刻间,人仰马翻,死伤狼藉!突厥人凶悍的攻势,竟被这毁天灭地的一击和随之引发的恐怖雪崩冰崩,硬生生打断、碾碎!
风雪依旧在峡谷中呼啸,但震天的喊杀声却诡异地平息了大半。只剩下巨石滚落的隆隆余音,冰层断裂的刺耳呻吟,以及伤者垂死的痛苦哀嚎在回荡。
金色的镗光缓缓消散。
宇文成都保持着挥镗横扫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如同拉破的风箱。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他刚毅的线条流淌而下,滴落在脚下被鲜血染红的冰雪中。散乱的黑发黏在额角,遮住了部分狼首刺青,但那印记带来的冲击,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幸存者心中。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依旧燃烧着金色余烬的眼眸,落在了罗成身上。
罗成己从马背上滑落,半跪在冰冷的血泊之中。白龙驹焦躁地用头拱着他。胸前那支幽蓝的毒箭触目惊心,箭杆兀自微微颤动。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嘴唇发紫,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涌出的黑血。剧毒正在他体内疯狂蔓延,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旋转。但他依旧强撑着,抬起头,迎向宇文成都那复杂无比的目光。
西目相对。
风雪呜咽,如同为逝者悲歌。
峡谷两侧的冰壁深处,那些被宇文成都惊天动地的力量彻底“惊醒”的幽蓝星脉光芒,此刻如同沸腾的星河!光芒不再微弱流淌,而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活跃!它们如同拥有了生命,在厚厚的冰层和岩石深处疯狂地奔涌、汇聚、共鸣!一道道粗壮的幽蓝光流,如同苏醒的地脉之龙,沿着悬崖峭壁内部的天然脉络,向着峡谷深处、向着更遥远的幽州大地深处、向着南方……急速传递而去!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大地脉动与纯净生机的奇异共鸣,如同无形的涟漪,穿透了千山万水,穿透了厚重的土层与岩石,无视了空间的阻隔……
……
青云城,定阳王府,那间深入地底、弥漫着泥土与苔藓气息的密室。
昏黄的长明油灯下,叶逸尘正俯身凝视着石台上那几株移栽自秦岭深处的星尘草幼苗。他指尖凝聚的、那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新生龙脉温养之力,刚刚拂过一片的墨绿色叶片。
就在这刹那!
嗡——!!!
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地心脉动般的强烈共鸣感,毫无征兆地、如同无形的海啸般,猛地从石台下的黑色沃土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密室!
石台上,那几株星尘草幼苗纤细的根须部位,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瞬间穿透了包裹根系的苔藓和黑色土壤,将整个昏暗的密室映照得一片幽蓝!根须上的光芒疯狂闪烁、流淌,彼此交织、共鸣,构成一个清晰而复杂的微缩光网!
叶逸尘猛地首起身!熔金般的眼眸在骤然亮起的幽蓝光芒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发出无声的震颤!一股源自北方、带着冰雪的寒意、浓烈的血腥气、以及一种被强行唤醒的磅礴地脉生机的共鸣洪流,正顺着深埋于地下的无形网络,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地传递而来!
他瞬间摊开右手!掌心处,那布满黑色裂痕的“民心即天”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种,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淡金色的龙脉之力混合着幽蓝的星尘共鸣,在他掌心剧烈地旋转、奔涌!印记边缘那些狰狞的黑色裂痕,在这股沛然力量的冲刷下,竟发出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声响,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弥合迹象!
强烈的悸动感,如同战鼓擂响在灵魂深处!一幅幅破碎而激烈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强行闯入叶逸尘的意识——风雪肆虐的峡谷!浴血死守的银甲!惊天动地的金色镗光!崩塌的冰崖!以及……那在幽蓝光芒映照下,一闪而逝的狰狞狼首!
“幽州!鹰愁涧!”叶逸尘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震动!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密室厚重的石壁,穿透了千里大地,死死钉向北方!
共鸣还在继续,越来越强!石台上的幼苗根须光芒如同呼应般剧烈闪烁。叶逸尘掌心的印记灼热滚烫,那源自北方战场的惨烈、牺牲、以及被彻底唤醒的地脉星尘之力,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疯狂地冲刷、滋养着他新生而脆弱的龙脉根基!
他缓缓收拢五指,将掌心那炽热滚烫、光芒流转的印记紧紧攥住。冰冷的密室中,只剩下他悠长而沉重的呼吸声,如同巨龙在深渊苏醒,积蓄着足以焚天煮海的力量。
熔金般的眼眸深处,冰封的寒潭彻底被点燃,化为焚尽八荒的烈焰。他望向北方,仿佛看到了那风雪尽头正在发生的一切,看到了战友流淌的热血,也看到了敌人正在为他们的暴行付出惨重的代价。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刃,斩断了所有的犹豫与悲悯:
“火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