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汜水河染成血色，单雄信望着对岸连绵的隋军大营，手中金钉枣阳槊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河风中飘来阵阵桐油味，那是张须陀在连夜加固寨墙——三日前那场遭遇战，瓦岗军折了七百精锐。
"将军，李密那边还是不肯发兵。"亲兵单福捧着开裂的皮甲跪在泥泞中，"咱们只剩三百弟兄，实在不宜夜袭......"
"你懂什么！"单雄信猛地转身，赤发在风中乱舞，"张须陀的粮队明日午时就要到虎牢关，若让这八十车粟米进了洛阳，围城弟兄们就得啃树皮！"他扯下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烧进胸腔。翟让生前最爱这种并州烈酒，说饮之可见肝胆。
子时三刻，三百死士口衔枚、蹄裹布，从汜水下游浅滩悄然渡河。单雄信伏在马背上，隐约看见对岸林间有寒光闪动，那是隋军巡哨的刀尖——按李密给的布防图，这个时辰该是换岗的空档。
当第一匹战马踏上河岸，异变陡生。
"咔嚓"一声机括响动，十余支丈八长的铁蒺藜突然从泥地弹起，瞬间将前队人马扎成血葫芦。林间火把骤亮，露出张须陀狞笑的面容："单将军，李某送来的布防图可还合用？"
单雄信只觉五雷轰顶。他挥槊劈开射来的箭雨，却见西周土丘后转出上百架连弩，精钢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分明是淬了剧毒！
"结圆阵！"他嘶吼着劈断两根弩箭，座下乌骓马却被射中后腿，哀鸣着将他掀翻在地。右翼突然传来突厥语的喊杀声，竟是宇文述麾下的铁鹞子从侧翼包抄而来！
青云寨 观星台
青铜浑天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叶逸尘手中的罗盘针疯狂转动。他望向东南方天际，房宿与心宿之间正涌动着诡异的血雾。
"公子！"红拂女疾步登台，手中密信还带着鹞鹰的体温，"'天癸三'急报，李密将单雄信夜袭的情报卖给了张须陀！"
叶逸尘一拳砸在星图上："取我战甲！点三百玄甲卫即刻出发！"
"可瓦岗军内斗与我们何干？"张猛抱着陌刀满脸不解。
"单雄信若死，十八星宿的命盘就会出现缺口。"陈婉如捧着星宫秘卷匆匆赶来，裙裾沾满夜露，"青龙星陨则荧惑犯紫微，天下兵戈再难平息！"
汜水东岸
单雄信的圆阵己被冲开三道缺口，金钉枣阳槊上挂满碎肉。他左肩插着半截断箭，鲜血顺着铁甲纹路滴在满地箭杆上，竟将泥土腐蚀得滋滋作响。
"单将军，你的人头值黄金万两呢。"张须陀策马立于弩阵之后，手中令旗缓缓抬起，"放——"
千钧一发之际，西面山岗突然炸开一团赤色烟火。隋军后阵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三十匹裹着铁甲的惊马冲入连弩阵，马背上绑着的竹筒正喷溅着幽绿火焰！
"叶字旗！"单福突然指着烟火升起处哭喊，"是青云寨的人！"
单雄信抬头望去，只见叶逸尘白袍银甲立于高岗，手中镇国剑引动九天星光。三百玄甲卫如神兵天降，手中劲弩竟能连发十矢，箭箭穿透铁鹞子的重甲。
"撤往河滩！"叶逸尘的吼声穿过战场。单雄信下意识地率残部向水边退去，却见退路上早有二十艘竹筏等候——每艘竹筏都蒙着浸过药水的牛皮，箭矢难透。
张须陀气得目眦欲裂："放火箭！给我烧了那些筏子！"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腾起数丈高的水墙。陈婉如立于竹筏之上，手中龙脉堪舆图泛着金光，河底暗流竟随她指尖划动形成漩涡，将射来的火箭尽数卷入水底！
青云寨 医庐
单雄信从剧痛中醒来时，正听见外间压抑的争吵。他肩头的箭伤己被剜去腐肉，此刻裹着掺了三七粉的麻布，满屋都是苦涩药香。
"李密送来二十车粮草要人，说单将军是瓦岗叛将。"这是张猛的声音。
"他腰间那支冷箭分明是王伯当的穿云箭。"红拂女冷笑，"箭杆上'徐'字血迹还没擦干净呢。"
单雄信浑身一震。三日前徐世绩送来密信约他共商大计，那信使的眼神此刻想来竟与王伯当有七分相似。他挣扎着起身，却碰倒了案头的药碗。
"单将军可知此物？"叶逸尘闻声而入，掌心托着半枚虎符。单雄信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翟让随身之物，内侧还刻着"同生共死"西字！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单雄信抄起药杵掷向梁间，只听一声闷哼，竟是李密的贴身暗卫摔落在地，手中淬毒匕首离他咽喉仅差三寸。
"好个同生共死。"单雄信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咳出满手鲜血。他突然劈手夺过叶逸尘腰间佩剑，割下一截赤发掷于地上："传话给你主子，从今日起，江湖再无绿林总瓢把子！"
三日后 虎牢关外
叶逸尘望着单雄信单骑远去的背影，轻轻那半枚虎符。关外朔风卷起残雪，将沙砾拍打在斑驳的城砖上，恍如乱世中飘零的众生。
"他留下了这个。"红拂女递来一块皮甲残片，上面用血画着古怪符号，"像是突厥人的狼头标记。"
"宇文述的铁鹞子为何会有瓦岗军制式箭匣？"陈婉如展开从战场拾回的箭囊，"这针脚分明是洛阳天衣坊的手艺。"
叶逸尘望向东南方翻涌的乌云，那里正传来春雷的闷响。他想起单雄信临行前那句呢喃："十八星宿齐聚之日，别忘了给翟大哥坟前洒碗酒。"单雄信心灰意冷，独自离开，只留下这句话。
山河卷动的暗潮中，谁也没注意到医庐暗格里，那支从单雄信体内取出的穿云箭，箭簇正渐渐泛出与龙脉堪舆图相同的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