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就是星期五,下午上完两节课就开始放月假。
迟滢哼着歌背上书包,对上许为然的脸,她扬起笑脸,热情洋溢:“周日下午见呀,同桌。”
也不等他回答,迟滢像只快乐的蝴蝶,翩翩飞出教室,跟走廊上的孙见微会合。
两人手挽手,有说有笑地往楼梯间的方向走。
走到连廊和楼梯口夹角,迟滢看见从对面过来的郝惟月,神色稍稍一顿,没有显露出太大的异样,平静地移开视线,唇角挑起,继续跟孙见微聊天。
过了一秒,迟滢没忍住,回了下头。
恰好目睹郝惟月走进一班。
她去找谁,不言而喻。
迟滢敛睫,还没来得及瞎想,许为然先前说过的话在她脑中飘荡,他说他没有女朋友,也不喜欢郝惟月……
孙见微抛出的话没人接,瞅了迟滢一眼,见她盯着某个方向失神,孙见微愣了下,带着好奇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呢?”孙见微捏了下她的脸。
迟滢收回视线,啊了声:“没什么,随便乱看。”
郝惟月进去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走了,还剩几个家住得近的,磨磨蹭蹭,不着急回去。
许为然坐在位置上写题,一副不被外界打扰的样子,郝惟月缓步走过去,没有出声惊扰他,垂眸看着他旁边的空位。
桌上有本资料书,她随手翻开,上面写着迟滢的名字。
郝惟月眼睫扑闪了下,看向许为然的侧脸,嘴唇一点一点收紧,抿成一条线。
许为然丝毫没察觉有人在他身旁,他专心致志地写完几道大题,起身装东西时才发现郝惟月的存在。
郝惟月状似无意道:“我看你们班调座位了,你怎么还跟迟滢坐一块啊?”
许为然不语。
得不到回应,郝惟月莫名有种对着空气自说自话的感觉。虽然早就习以为常,她偶尔也会冒出一点儿失落的情绪。好歹他们认识已久,跟其他同学相比,关系更近一些,却还是在他这里讨不到几分优待。
尴尬之余,还有些难堪。
没有谁愿意一次又一次热脸贴冷屁股。
郝惟月勉强扯出个笑容,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许为然拉上书包拉链,单手拎起来挂在右肩,挪开迟滢的凳子往外走,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她成绩下降了,想让我帮她。”
“所以是迟滢要求的?”郝惟月听出了言下之意,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下,自以为好心地替他打抱不平,“她这样是不是太霸道了点,你的学习时间也很宝贵,凭什么她想跟你做同桌你就得答应?”
许为然脚步一顿,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郝惟月跟他的目光撞上,也分辨不出他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磕巴了下:“怎、怎么了?我哪儿说错了吗?”
许为然澄清:“我是自愿的。”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郝惟月怔忪了好半晌,等她找回思绪,许为然已经走远了。
周六下午,郝惟月在家洗完了头发,用毛巾擦到发梢不滴水,坐到书桌前写作业。
写了大概一个小时,郝惟月整理了下桌面散乱的东西,抱起汇总的不会做的题,出了门,去往许为然家。
郝惟月抬手敲门,前来给她开门的是许为然的弟弟。郝惟月笑眯眯地打招呼:“安安,你好哇。你哥在家吗?”
许承安捧着大人的手机玩贪吃蛇,表情淡淡的,退让到一旁:“在的。”
郝惟月进到里面,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干脆面,递给面前的小男孩:“请你吃的。”
许承安抬了下眼,因为这一秒的分神,屏幕上长长的蛇撞死了,他有点恼,但是有吃的,他也没表现得不开心:“谢了。”
客厅北边的帘子拉到最边上,用绳子捆起来了,许为然背对着郝惟月,坐在桌前写东西。即便听到声音,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做事总是很专注。
家里除了兄弟俩,没有大人,郝惟月轻松不少。她其实挺惧怕许为然的母亲。
“许为然,我有几道题不会,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说着话,郝惟月已经走到许为然身后,微微往前探身,看清了他正在写的东西,不是什么习题册也不是卷子,而是在一个本子上总结知识点。
“不对,你整理的怎么是高一的数学知识点?”郝惟月有些懵,好几秒过去,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这是帮迟滢弄的?”
等了一会儿,许为然没否认。
那就说明她猜对了。
许为然停了笔,缓慢地抬起眼:“哪几道题?”
郝惟月的思绪凝滞,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才有所行动。
许为然扫了眼题目,抬起手,从旁边一摞本子里抽出一个有些破旧的草稿本:“这几道题有点复杂,我以前做过。你是在写五三吗?”
郝惟月心不在焉,眼帘垂下,半天找不到焦距,嘴里喃着:“啊,对。”
“我在本子上写过算法,你自己找找。”许为然说。
郝惟月接过来,大致翻了一遍,上面记录了很多难度偏高的题型,写了详细的解题步骤。许为然大概是经常翻,边角处磨出了毛边儿。
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郝惟月暗暗吐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许为然没看她,“嗯”了声,听着有那么点敷衍。
郝惟月看了他一眼,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写满知识点的本子上,神情透着十足的认真。这种状态下的许为然特别迷人。
从许为然家离开,太阳照在脸上,郝惟月眯了眯眼,冷风阵阵,阳光的温度不太明显,她边走边翻阅许为然给她的草稿本。
许为然的字跟他的长相一样,清秀好看,一点也不潦草,工工整整,十分清晰,看着很舒服。
后面小半本是空白的。
郝惟月的手指不小心卡到其中一页,居然写满了字,她脚下的步子停了,呼吸也跟着停住,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字。
怎么会……
大白天,纵使阳光没那么灿烂,也是明亮的,郝惟月却觉得头顶有乌云积压过来,阴冷得很。
从初冬过渡到深冬,大小考试有过几次,迟滢在她的好同桌的帮助下,成绩稳步上升。但总体来说,跟从前还是不能比。
没人搞懂她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泯然众人了。
柯今雪倒是胸有成竹地认为,迟滢是因为深陷单恋的困苦无法自拔,才无心学习,从而导致成绩下降。
别人是怎么想的迟滢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思确实不单纯。不过她忙于提高成绩,想要尽快捡回自己的学霸人设,也没太多空闲时间去想其他的,所以她跟许为然至今没发展出除了同桌情谊以外的感情。
他们两个之间,半点暧昧的苗头都没有。
迟滢每每想到都觉得好笑,又有点悲惨。
换个角度想,曾经同班两年,她和许为然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像同一条河里两块互不干扰的礁石,任凭水流冲刷,也无法使他们靠近。
这一次,由于她的主动,他们的关系在时间的累积下拉近了很多。
2012年的最后一天,南江下了一场小雪,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没多久雪就停了,积雪在踩踏和碾压中变成水汪汪的冰碴,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放学后,迟滢独自一人坐上公交车,孙见微被家里人接走去过节,没跟她一块走。
迟滢从书包里把手机拿出来,开了机,收到江容君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小滢,爸爸妈妈临时去外地出差,赶不回来,明天应该能回。你今晚去别墅那边吃饭好吗?要是不想去,冰箱里有速食,先凑合一顿,明天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迟滢慢吞吞地敲字:【我知道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公交车停在一个站点,下去了一拨人,又上来几个。
车厢里拥挤,开了空调,温度逐渐升高,窗玻璃氤氲着水汽,模糊一片。迟滢双手环在胸前,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
本是闭目养神,哪成想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迟滢听到车内广播报站的声音,猛地一惊,匆匆跟着人流下车。冰冷的空气扑到脸上,她霎时清醒过来,往公交站牌一看,竟然坐过了好几站。
迟滢捂住自己的脑门,环顾四周,看见路边有家新开的烧烤店,门口还摆着开业庆典的三脚架花束,生意异常火爆。
她想,反正都到这里了,不如解决了晚饭再回去。
有了这个念头,迟滢径直朝那家烧烤店走。
推开玻璃门,温暖的气流驱散了严寒。迟滢在门内的地垫上跺了跺脚,边往里走边摘掉毛线帽。
“您好,欢迎光临。”一位女服务员上前招待迟滢,“请问几位?”
“呃……一位。”
迟滢忽然注意到前面一名男服务员的侧脸跟许为然有几分相像。
下一瞬,那个男服务员朝着她的方向望来,迟滢得以看清他的正脸。
跟许为然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