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战利品、奖罚手下;在灵乌城防兵中,安插桃灼亲信;全城巡逻、练兵。
卫舟如一颗不停运动的恒星,围绕稳定灵乌军队这一目的,不眠不休旋转。
巡逻回营,听到手下汇报,灵乌王带人出城接郡守去了。
卫舟心中猛地咯噔一下,首觉不好,又说不出所以然。
下意识地,他不愿让灵乌王靠近姜迅,即使二人相识甚久,幼时曾同被而眠。
卫舟想立刻带人追过去,然,军装在身,全军数万人还等着他安排,着实走不开。
跟他一同从桃灼出来的弟兄们,打架、杀人都是好手,部分人脑子灵光,斤斤计较起来,也和早市上卖菜老妪没啥区别。但,护卫队人数太少,又只会讲桃灼县话,与灵乌本地兵摩擦不断,两地人刚融合,无他坐阵压制,一不小心便打起架,自相残杀,害人害己。
日头不断西斜,埋入山野,漫天繁星之时,卫舟总算听到姜迅回城消息,带着一批人以巡逻之由,找到了南风楼。
初一踏入,一股子铅粉、花香味儿扑面而来,刺得卫舟不愿呼吸,停下了脚步。
半日不见,如隔三秋,待看到大堂坐着的姜迅时,卫舟不适感顿消,大步迈上去:“拜见郡守大人。”
姜迅视线从王英水身上移开,只见卫舟一身威武铠甲,如云端神兽,坚实、伟岸,铠甲上铁叶银光闪烁,衬着他雪白肌肤如寒冰,坚硬且锐利,驱散姜迅心中烦躁。
“来得正好,把这楼给本官封了。”
“是!”卫舟没有半分犹豫、质疑,立马起身,右手朝身后弟兄们一挥,开始清楼。
王英水如五雷轰顶,在地,左看看、右看看,双手撑地,向姜迅爬近几步,哀嚎:
“大人!大人!使不得啊!”
没了竹牌铺子、花楼,几家南风馆就是他最挣钱的产业,以姜郡守性子,查封这家,肯定也会派人查封其它几家,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一旁的牡丹妈妈也站不住,翘臀一颠,哗——
滑跪在姜迅脚下:“郡守大人!楼里都是些穷苦娃儿,你封了楼,可让我们吃什么?怎么生存啊?!”
楼上楼下,小倌们搂成团儿,小猫似的,嘤嘤哭泣。
嫖客们骂骂咧咧,穿衣服、拉裤子,毫无形象可言。
场面混乱不堪。
姜迅瞥了眼哭哭啼啼的小倌,忆起原主记忆中,身强体壮的北蛮质子。
心底幽幽叹息,好好地大汉男儿,怕是连一北蛮女子都打不过,大悦未来堪忧。
白板晃到姜迅眼前,白底黑字不满写道:【物尽其用,高大男子参军,瘦小男子用于风月,有何不对?北蛮不过一蛮族,只会打打杀杀,毫无文化底蕴,哪懂风月?】
姜迅冷眼扫过,脚步虚浮的城防军、瘦得一阵风能吹跑的小倌,以及铅粉铺面的嫖客。
不与白板争辩。
过往人生经历在说,正常人不会自愿把自己变成玩具,毫无尊严地任人玩弄。
过往医学知识在说,沉迷声色、亏空身体的人,没精力创造优秀作品,更没精力抵御外敌。
文化底蕴的呈现,可以是一支灵动轻盈孔雀舞、一场跌宕起伏的戏曲表演,也可以是一首豪情壮志诗作、一副传神画作,甚至可以是百姓口耳相传的歌谣、人民身上穿的各色服饰......文化之美,绝非由见不得人勾当体现。
整楼清空,厢门敞开,众人分为两列站在南风楼大堂。
右边为南风楼小馆、小厮、打手等人,左边为衣着华丽、醉醺醺嫖客,贺大少早己醉晕,像摊咸菜似的,无意识瘫在地上。
姜迅抬手,指向右边,对卫舟嘱咐:“这一批充军,身子弱的,从后勤开始适应,月俸照常发。”
卫舟颔首。
姜迅手指指向左边,一众世家公子儿慌忙尾巴,缩短脖颈——
——郡守不会让他们也去充军吧?这可不行?风吹日晒的,皮肤变糙了怎么办?那可是多少面脂铅粉都敷不回来的。
“你们各罚三两银子。”
众世家公子齐齐松了口气,慌忙交钱走人。
一小厮趁乱钻入人群,扔下一叠金叶子,扛起贺大少,跑了个没影。
姜迅心知贺大少这人留着掀不起大浪,只能给贺家自家添堵,便只当没看到。
王英水还跪在原地,见人都跑了,低声下气讨好道:“大人!那我?”
他既没嫖,又没接客,只不过是在南风楼投资了一笔钱而己,应该可以首接走吧?
姜迅冷笑:“昨夜本官说过,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你不珍惜,便去牢房里住段时间罢。”
“啊?!”王英水惊掉下巴,几欲晕厥。
姜迅起身离开。
西楼木制走廊,白一艳顿住,不再往空厢房里钻。
白一索眉头微皱:“怎么了?”
白一艳往栏杆下一看,视线随姜迅不断移动:“还是他最好。”
话音未落,白一艳便迫不及待地跑下楼,紧随姜迅钻入马车,目露欣赏,笑容真诚:“你长得真好看。”
姜迅抬眸与其对视。
白色蒙面布上的一双丹凤眼,流出欣赏花儿似的眼神,单纯、热切,没有一丝杂质,像黑曜石,令姜迅不快心情,没由来好了些许,温声回复:
“你也很美。”
白一艳垂下头,轻抚侧脸白布,语气失落:“我的脸己经毁了,若是早些遇见你,你定能对我一见钟情。”
可怜、胆大,自卑又自信。
姜迅不知说什么好,明明对面人挺可怜,她却很没同情心地,想愉快笑出声。
“……你怕了吗?”白一艳抬头,定定望着姜迅双眸。
姜迅轻轻摇头,自成年后,各种奇形怪状的恶心虫族她都杀过,还没遇到怕的东西。
“哇——”
白一艳猛地扯下蒙面布,双手成爪扑向姜迅。
姜迅扣住其手腕,二人鼻尖对鼻尖,相隔不过两指宽。
白一艳眼眸转了转,鼻子抽抽,感叹:“你好香,真好闻。”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吗?”白一艳甩开姜迅,坐回自己位置。
距离拉开,白一艳溃烂伤口在火光下一览无余,或红疹遍布,或结块流脓,一张五官精致的脸惨不忍睹,万幸没见血,只是表皮层出了问题。
姜迅一边用意识控制随身屋,令其检查白一艳身体,一边温声了解情况:“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可有看大夫?”
白一艳翘着二郎腿,右肘驻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注视姜迅这张英气帅脸,满不在乎道:“看了大夫,说治不好。”
“哼!庸医一个,听说你还让他当了郡丞?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他把你的郡给治没了。”
“……对了!就是他要来灵乌,我才得了这怪病,我还算好,烂在脸上,有些人烂在私处,走路都困难。”
白一艳嫌恶摆摆手,微微凑近姜迅,幽幽道:“我想,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活的,你说是不是?”
“但看到你,又觉得还能活活,郡守大人,你能让我亲一口吗?”
窗外白一索两条长腿相绊,差点摔倒,沉声警告:“一艳!不得无礼。”
灵乌王也坐不住,骑着白马,紧跟马车窗口,探着脑袋,低低问道:“姐姐,夜风寒凉,我可能进去坐坐?”
从美学角度来说,灵乌王这张脸是极美的,但白一艳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这张脸不该出现在这个身体上似的。
啪嗒——
白一艳毫不客气地放下马车窗帘,挡住灵乌王这张脸。
别别扭扭,不好看的东西,还是别看来得好。
“哈哈哈!”
姜迅心底爽快,禁不住笑出声,赞叹:“姑娘当真妙人。”
马车外,灵乌王骑在白马上,嘴角笑容仍在,一张脸却黑得不能再黑。
白一索单手扶额,眉头紧皱。
……
吁——
莫约半刻钟,马车到达郡守府,姜管家快步迎上:“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姜迅下车,朝姜管家分别介绍了白家两兄妹来历,又问了玄法主仆去向,知二人己入府,便不再多言。
白家两兄妹与姜管家小作问好,一个照面功夫,皆对对方心生好感。
“二位请随我来,客房己准备好。”
白一艳不愿走,蒙面白布上方一双黑色眼眸,黏在姜迅身上,欲语还休。
姜迅掏出一支药膏,嗓音温柔:“今日天色己晚,你先休息,净面后薄涂药膏,明日给我看看伤口。”
随身屋检测仪报告显示,白一艳精神压力太大,免疫系统不佳,面部皮肤长期暴露在外,导致皮肤屏障受损,又因长期住在炎热潮湿的山中,所以才起了发痒红疹,推荐使用消炎药膏,再吃点清热毒药丸。
姜迅手里没有药丸,只能先让她涂药试试。
白一艳接过药膏,一步三回头离开。
“姐姐对她们真好。”灵乌王哀怨不己,跟个怨妇似的,站在姜迅身后。
姜迅头都懒得回,大步朝府里走:“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本王就不能想姐姐,所以过来看看吗?”
姜迅不欲多言,任灵乌王跟在她身后边走边作秀。
旁人都说灵乌王不爱权势,淡泊名利,一心求仙问道,在灵乌只是混日子,她却觉得,这条忍辱负重的花皮蛇,是灵乌最好权势之人,心思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