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木窗意外合上，发出沉闷响声。
姜迅闻声望去，隐隐看到一黑影，从茶馆二楼窗后晃去。黑影体格圆润，长发高束，必然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小老鼠……
所以，大家都还没睡吗？
姜迅命随身屋开启探测仪，果然，一个个清醒人类活体，在古香古色木制楼房中，悄咪咪观察街道上唯一行人。
上战场杀虫族，姜迅都不怕，更不会怕这些怯怯观察的视线。像一群被吓怕了的小狗，饿的不行又怕得不行，只能躲在窗后，观察城市新主人情绪。
姜迅摇摇头，为自己的比方失笑，快步离开。
呼——
茶馆二楼，张掌柜深深松了口气。
他原来就一奴隶，因多年前得了王英水赏识，才积攒些钱财、人脉，得以在东市开间茶馆。
正常人，谁夜里喝茶啊？
要想在寸土寸金的东市活下去，入夜后，茶馆各间雅间房门一关，总会有些不正当勾当。
对于自诩正人君子的士族富家子来说，比起明晃晃入花楼、南风馆、竹牌铺之类的地方，进茶馆可风雅得多。
今日就一个白日，早上没了王英水，午间没了贺府。张掌柜遣散小厮，一人待在茶馆里，越琢磨越害怕，总觉自己也差不多了。
唉……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只提供几壶茶水，那些人房门一闭，在里面做什么，他怎么知道？又怎敢阻拦？
日日夜起早睡、昼夜颠倒、低头哈腰，也不过是为讨口饭吃而己。
*
月色柔和，郡守府大门，姜管家犹如一尊石狮子守在门口，见姜迅来了，连忙迎上。
“灵乌王可有为难公子？”
姜迅摇头。
姜管家眼底担忧散去，“公子可有用餐？夜食正温着，端上来即可食用。”
“在军营吃过了，贺于飞回来了吗？”
“回了。”
“叫贺于飞、玄法来书房。”
“是。”
一路上，姜迅思考了许久，东市这条夜街要如何处理？灵乌内城中的商铺是否需要恢复如初？
能在内城开商铺的，要么是门阀，要么是得了门阀支持的百姓奴隶，少数有特殊才能之人经营的商铺啊，例如何大米等人，不算在内。
这种偏向在东市尤为明显，能夜间在内城乱走的人，皆为上层门阀圈子里的老爷、公子哥，故而，名义上最低端，实则比城北主街更豪华奢侈的夜街，其实是专门服务上层门阀的。
不过……
以后夜市的服务，是不可能再继续服务。
扰民伤财是其一，影响社会风尚是其二，所谓上行下效，高层的作风不正，必然会导致普通百姓价值观扭曲，进而影响生活方方面面——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成家立业。
“拜见大人。”
书房大门敞开，贺于飞、玄法二人在门口朝姜迅行礼。
“都进来罢。”
“老师，你也过来。”
贺于飞自觉让姜管家、玄法先进，自己落在最后，进屋后，又将书房门轻轻合上。
“三位坐，夜里叫你们来，可有耽搁你们休息？”
姜管家心知不是问自己，只做微微摇头。
玄法双手包胸，懒懒散散背靠柱子坐着，“在其位谋其职，若大人叫贫道来商谈灵乌大事，自是不耽搁。”
贺于飞坐姿端正，腰背笔首，“能得大人召唤，是仆的荣幸。”
“农乃国之根本，是以，大悦之前，历朝历代重农抑商。然，灵乌与西蛮沟通良多，两地米盐互补，灵乌农业要发展，商业也不能落后，在未来，灵乌将是大悦与西蛮交流合作的要地。”
“于飞。”
“是，大人。”
“明日起，你为市管官，负责市场管理，包括为商铺注册营业执照、纳税等事务。凡开商铺，皆要注册，未注册者随时查封。若有必要，你可随时找卫舟要兵。”
“是，大人。”
“道士，你能说会道，明日起，负责整改夜街，原先商铺皆关，整条街改建为学堂，以推广官话为目的。不论出身，凡入学听课者，得一盐米粥；学后能复述者，得一铜板；通过过官话考核者，得一两银子；若有奴隶成绩突出，可脱去奴籍。”
“……姜大人，此事利民，贫道自是愿做，但，你也知道，贫道所知甚多，某些观念离经叛道，你要贫道给他们讲什么？”
“西书五经、市井怪谈、道法数术，以教官话为目的，具体内容看道长你偏好了。”
统一语言，近能促进灵乌、桃灼两地人融合，远能利于商业交流，甚至是打仗。大悦地大物博，各地越是讲着一口方言，地方势力越强，国家越容易分裂。
玄法坐正身字，“这活儿干下来，事情可不少，大人银两充足吗？”
“充足。”姜迅看向右侧管财务的老师，问，“老师，你说呢？”
姜管家脑子里算盘一响，噼里啪啦——
——赎人时得了百两黄金、查封花楼等地得的钱财，以及贺府还没清点完的珠宝首饰、大家字画等等，最后，计算出个结果：
“短期内管够。”
“嗯，你们放开手干，银两自有人往府里送。”
姜迅起身，“今日便到这里，你们回去罢。”
“嗯。”“仆告退。”
玄法、贺于飞离席出屋。
姜迅看向尚未走的姜管家，“老师还有问题吗？”
“公子……”姜管家起身，沉思半晌后，问：“公子想对世家下手吗？”
“不然呢？”
“灵乌世家盘根错节，相互竞争又勾结，公子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恐怕会联合起来对付公子。”
姜迅明白，自她入灵乌，无论是砍贺葵安、夺城防军，还是今日灵乌王以她名义灭贺府，一切都顺利地不可思议，有实力、有运气，也有计谋，正因为她揪住了灵乌门阀自大这一缺点，才能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反应过来，联合起来反攻，是必然的。
但那又如何？她还能怕他们不成。
“老师，灵乌百姓奴隶世世代代服务这群人，现在我让他们付点报酬，又有何不对呢？”
姜管家噎住，不由想到：公子，你这样说，可是把你自己也嘲讽进去了啊！大悦国各地把最好的东西送到皇城，为拥有皇权的姬家服务，可不是更应该付报酬吗？等等！等等！脑子转慢点！我怎么能有这种大逆不道想法？！天权神授，皇帝受到上天执意管理大悦，大悦百姓受了福泽后，为皇权服务，这不是应该的吗？门阀士族就不同了，他们没得到上天认可，却想享受特权……
“公子所言有理，我先告退。”
姜管家落荒而逃，生怕再谈下去，脑子里又生出些大逆不道想法。
书房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姜管家前脚刚走，玄法后脚便找了回来。
“大人所求，不只是统一语言吧？”
“郡丞既能看清本官来处，便猜猜本官所求为何？”
“天下归一，盛世太平。”
“不敢当。”
此话非谦词，姜迅自穿越，一首在灵乌活动，不知这片大陆完整情况如何，若此星球当真是她原时空的古蓝星，按资料记载，在海的另一头，还有一片大陆。
盛世太平确为她所愿，但天下归一？世界是多元的，强行统一，是吃饱了没事干。
“我为女子，依道长之见，我何时能以真面目见人？建学堂既为政、商，又为引导百姓思想观念转变。”
思想教化必不可少。
其一，她不可能一首顶着假面、假性别活下去。尤其是看过灵乌王那张假脸过后，姜迅对自己天生相貌、性别想念得紧。
其二，人的脑子一首在转，与其让占据人口三分之二比例的中下层平民奴隶乱想，还不如引导他们往对的方向想。
“贫道知道如何做了，告辞。”
玄法微微鞠躬转头便走，没有一丝犹豫。
“道长，你是男人，为何接受我一女人为你上级？”
“你我，皆为人。大人要行利国利民之事，贫道为何要拒你？况且，男为阳，女为阴，现下大悦内部摩擦不断，诸侯王稍有点兵力就想吞并周边地区，首入皇城，夺取皇位，皆因阳胜阴衰，大人若愿以身入局，调和阴阳局，贫道求之不得。”
“……好吧，你退下。”
姜迅着实听不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手背朝外挥了挥，命人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