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黎的铜锣声在乱葬岗荡开第三道回音时,东南角的坟堆突然塌陷。月光像掺了骨粉般惨白,照在那些破土而出的行尸后颈——青铜锁链深深勒进腐烂的皮肉,每个尸体的喉结都凸起诡异的三角形状。
"嗬..."阿贡突然抓住他的袍角,残缺的舌根在月光下泛着青铜光泽。这哑巴学徒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沾满尸蜡的指甲在地上画出扭曲的星轨。秦九黎蹲身细看,发现那些线条竟与行尸锁链纹路完全契合。
铜锣毫无征兆地哑了。锣面镶嵌的痋虫琥珀突然渗出黑血,七十二只琥珀里的痋虫同时仰起头。最前排的行尸突然跳僵,腐烂的膝关节爆出青灰色粉末——那是混着痋虫卵的青铜锈!
阿贡的喉咙发出咕噜声,突然剧烈咳嗽。血痰落地的刹那,秦九黎看见青铜色蝌蚪在血泊中游动,尾鳍摆动间勾勒出商王星轨的局部。行尸群突然转向西南方,锁链摩擦声里夹杂着模糊的铃音。
"阴人上路——"秦九黎刚要摇动摄魂铃,却发现铃舌不知何时变成了半截青铜钥匙。阿贡的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菱形,后背的《痋王经》纹身正渗出混着虫卵的脓血。
义庄的纸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的光影宛如吊死鬼的舌头。纸娘子立在廊柱阴影里,朱砂点就的纸人簇拥着她,每个纸人的眼眶都滴着混有胎盘腥气的尸油。
"秦先生欠的债,该还了。"她袖中引魂幡无风自动,幡面上千只痋虫复眼突然转向行尸群。最末那具行尸突然抽搐,后颈尸斑绽放出杜鹃花纹,花瓣纹路里游动着青铜蝌蚪。
阿贡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青铜钥匙划破掌心。当血珠溅在纸人面颊时,那纸扎的美人突然裂开猩红嘴角,肚腹里掉出翡翠碎片。秦九黎伸手去接,碎片边缘的青铜包边突然咬住指尖——这分明是某具骨棺的残片!
纸娘子轻笑间,七十二盏灯笼同时燃起青火。火光中,翡翠碎片上的蚀痕开始重组,显现出初代巫咸被剜心的星象图。阿贡背后的纹身突然离体飞舞,经文与星象图重叠的刹那,义庄地底传来青铜器碰撞的闷响。
九阴渡的雾气带着铁锈味,槐婆婆的汤勺刮过行尸天灵盖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渡船破浪而来,船头挂着的骷髅灯笼里,烛芯竟是蜷缩的痋虫幼体。
"孟婆汤三钱,忘川水一升。"槐婆婆的槐树根扎进船板,浑浊的汤水里浮着人牙。秦九黎刚要递上尸衣符,突然发现船底钉着七具青铜尸——他们缠绕的锁链纹路,与阿贡体内游走的青铜蝌蚪完全一致。
渡至江心,撑篙的剥皮水鬼突然开腔。沙哑的巫咸祭歌震得行尸眼眶爆裂,混着痋虫卵的脑浆喷在船帆上。秦九黎的铜锣自主飞起,锣面痋虫琥珀熔成液态,在空中凝成钥匙形状。阿贡突然开口,发出的却是杜鹃娘子的声音:"商王在第八根人桩等你。"
渡船猛地倾斜,青铜尸的眼眶里钻出痋虫组成的经文。秦九黎的摄魂铃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掌心刻出星轨血痕。
浓雾中的马蹄声带着青铜回响,阴兵队列扛着翡翠骨棺踏浪而行。铠甲缝隙渗出尸蜡,每滴蜡油里都裹着痋虫卵。秦九黎的哑阴锣突然挣脱控制,径首飞向骨棺——饕餮纹正疯狂啃食锣面材质!
阿贡的瞳孔映出炼痋场景:商王将活人胚胎植入青铜鼎,鼎耳是用巫咸腿骨雕成。当翡翠骨棺开启的刹那,秦九黎看见自己的倒影躺在棺中,脊椎骨己化作青铜锁链。
"时辰到了。"阴兵齐声低语,声波震碎三具行尸。阿贡突然跃入江中,青铜钥匙在漩涡里发出共鸣。秦九黎的尸衣符无火自燃,符灰在江面拼出商王陵墓的暗道图——那纹路竟与阿贡背后的《痋王经》如出一辙。
暴走的行尸撕开尸衣符,经血与青铜锁链反应生成的腐蚀液,正在尸体表面蚀刻陵墓地图。纸娘子夜半叩门,引魂幡照出秦九黎脚下空荡——他的影子被封存在某具骨棺中。
"双尸借命,九死一生。"她掀开裙摆,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里钻出青铜丝线。阿贡湿淋淋地从窗外翻入,手中攥着半截青铜钥匙,断口处滴落的黏液里游动着微型痋虫。
当秦九黎将钥匙插入尸衣符蚀刻的锁孔时,整座义庄突然下沉。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七十二具翡翠骨棺破土而出,棺盖开启的缝隙里伸出青铜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