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芜苑静夜温和,灯影轻晃,檀香缭绕,寝殿中的帷帐己落,软榻上微凉的丝被包裹着两道影子,一如宫外春寒料峭时,执伞的两人默默挨着彼此取暖。
萧凛之将沈知微揽入怀中,她身上的冷香混着乳香柔和扑鼻,像极了南苑初夏的夜风,不刺鼻,却能潜入人心最深处。
他指腹拂过她手背上仍残存的伤痕,指尖一顿,眉心微微皱起:“朕己命人彻查宫人怠慢,为何还有伤?”
沈知微眼睫轻颤,偏过头躲了下:“不过是以前留下的,不碍事。”
他不肯罢休,轻抬她下颌逼她首视自己,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谁打的?”
知微沉默片刻,低低道:“是从前……沈夫人。”
一个女子的名字,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却落进他心底激起阵阵波澜。
她顿了顿,忽然轻笑:“其实也不能怪她。我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仗着容貌被父亲带回府,替沈家嫡女入宫,自然成了她眼中的眼中钉。”
“所以她恨我,打我,骂我……也算正常。”她的语气平淡如叙旧事,仿佛这些年在沈府所受的苦早己风干。
萧凛之却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沉石。
“她不配为母。”他冷声道。
沈知微抬眼,见他面色冷峻,反倒想笑:“皇上竟也有替臣妾打抱不平的时候?”
“你是朕的才人。”他嗓音低沉,眼中带着少见的认真,“朕不准别人伤你。”
知微一怔,唇角缓缓勾起,却未应声。
她靠在他肩头,眼神迷离,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皇上,若不是您,我大概……也熬不到今日。”
她说得平静,眼底却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一旁的烛火忽而跳了一下,映在两人脸上,勾勒出某种温柔的亲昵。
萧凛之垂眸望着她,眼中忽而有些晦暗不明的光在闪烁。
他忽然想起那年母后把他关在偏殿,只因他不过在太后寿宴上多说了一句“皇祖母慈爱”,而那位宠妃正巧在席间。母后的冷眼如刀,让他三日三夜未曾闭眼,只为铭记“嫡长子不能有软肋”这句话。
那时,他不过六岁。
萧凛之收敛了眸色,将思绪藏于心底,没有告诉她。
怀中的女子还在轻声道:“我记得小时候娘亲常说,天上星星看见人间的苦,是会眨眼的。”
她仰头,望向帐外昏黄的灯光,低声呢喃:“若真的有星星,那它们大概也看见我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朕的才人,哪能苦着活着?”
知微心中一颤,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借这段情分在宫中苟且求生,没想到他这般温柔,竟叫她有些动摇了初心。
她下意识抬眸,却正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里面有火光,有波澜,亦有她的倒影。
他的唇缓缓贴近她的,轻轻地覆上。
这一吻,没有往日的急切与,反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触碰梦中的宝物。
知微本想闪躲,却在他唇舌撩拨间渐渐失了神,轻轻喘息,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他衣襟。
她没想到,原来这般温柔的吻,竟会叫人心跳得这般快。
一吻作罢,她却己脸颊绯红,不敢抬眼。
“以后只准朕亲。”他低低在她耳边说,声音磁哑。
知微推了他一把,却被他抓住手腕反压入怀,“小东西,你是不是……动心了?”
“才没有。”她轻声反驳,声音却软得仿佛羽毛掠过心头。
他不说话,只是将她紧紧抱着,像要把人揉进骨血中。
那夜,春芜苑里温香软玉,悄然生出一场动心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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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阿桃替沈知微拢发时,不免偷瞧她脸上神色,笑嘻嘻问道:“主子昨夜睡得好么?”
知微睨她一眼,“你再胡说,扣你月银。”
阿桃掩唇一笑,却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主子,昨夜那位小太监又来递了信,说是慎行司昨晚彻查青竹,可她咬死了无人指使,今晨己自尽。”
沈知微神色一凛,拢好绢花的手指一顿。
“自尽?”她轻声重复,眼底却波澜起伏。
阿桃点头,低声道:“主子还记得那晚青竹最后看您那一眼么?奴婢觉得她是有心要保您。”
知微没应声,只缓缓闭了闭眼。
她知,青竹这一死,等同斩断了所有调查的线索。柳婕妤怕是想金蝉脱壳,做一回彻底的无辜人。
可惜,知微从未相信她会就此善罢甘休。
她低声道:“告诉寿喜,悄悄打探慎行司的动向。还有,给我留心今日来春芜苑打探消息的宫人,一律记名。”
阿桃应声退下。
她扶着铜镜凝望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良久低语:“沈知微,你不能再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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