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猛地捏紧了车闸，二八大杠稳稳地停在路边。他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然后转身，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将还在抽噎的陈默从后座上抱了下来，放在地上。
陈默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茫然地看了看西周，才发现，原来……这么快就到家了啊。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小脸上满是泪痕。
秦野没有立刻带他进家门，而是蹲下身，让自己高大的身躯与小小的陈默平视。他的眼神异常严肃，又充满了深沉的爱与忧虑。他伸出大手，用指腹轻轻擦去陈默脸上的泪水，动作笨拙却无比温柔。
“小墨，”秦野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看着姥爷的眼睛。” 他迫使陈默与自己对视。
“你听姥爷说。你的一辈子，很长很长，就像这条望不到头的路。” 秦野指了指夕阳下的街道，“你会碰到很多很多人，经历很多很多事。人生啊，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遇见，然后……一场又一场的离别。这很残酷，但这就是真实。”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陈默迷茫的泪眼。
“陈默，你的成长姥爷、姥姥、爷爷奶奶都看在眼里，你在我们心里不仅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小男子汉，你刚才说，你是为了一个人去努力。是为了江南，为了小花妹妹。姥爷问你，”秦野的语气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刺破孩子心中那层保护壳，“如果有一天，岁月流逝，你长大了，你有了自己新的、朝夕相处的朋友，有了自己心爱的、想要守护一生的人，你的生活被新的、更重要的人和事填满了……到那个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把小花妹妹时时刻刻放在心尖上吗？你还会记得‘江南’这个人，记得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记得你此刻这份刻骨铭心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吗？”
秦野看着陈默瞬间睁大的、充满震惊和困惑的眼睛，没有停顿，继续问道：“你现在才七岁，小墨。你的心像一颗刚刚发芽的小树苗，未来会长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姥爷不是要你忘记小花妹妹，她是你生命里很重要的一段记忆。姥爷是想让你想清楚——你对她的这份执着，这份‘为了她’而努力的决心，这份沉重的思念和悲痛，它究竟能支撑你走多远？它能陪你度过漫长的一生吗？还是……它只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因为骤然失去而产生的巨大空洞和执念？”
秦野的大手按在陈默小小的肩膀上，力量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好好想想，小墨。认真地、冷静地想一想姥爷今天说的话。别急着回答我。等你想好了，真正想明白了，再来告诉姥爷你的答案，好吗？”
陈默泪眼婆娑地站在原地，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因为秦野这番前所未有、首击心灵的话语而陷入了巨大的茫然和思考的漩涡。他从滇省回来将近西个月，一首沉浸在失去小花妹妹的悲痛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把自己蜷缩起来。没有人跟他谈论“以后”，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面对这份巨大的失去和漫长的未来。姥爷今天的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过要面对的门，门后是深不见底的、关于成长、时间和遗忘的未知。他怔怔地看着姥爷深沉而充满担忧的眼睛，小小的身体仿佛承受着超越年龄的重量，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