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叶深最后那道深沉的目光。凌妤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首。指尖掐进掌心的痛感早己麻木，只剩下一点湿冷的黏腻。
她缓缓坐回宽大的办公椅，动作平稳。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上，手指重新搭上键盘，敲击声清脆地响起，节奏平稳。
她原本想做什么？
用一句“我曾喜欢过你”当作的匕首，刺向叶深，看他错愕、看他后悔、看他那张掌控一切的面具碎裂。
她想让他知道，是他亲手浇灭了那点微弱的可能性，把她逼成了如今这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她以为那会是致命一击。
可她低估了叶深。
或者说，她高估了自己。
她剖开了自己，露出了那片被黑暗和扭曲啃噬过的、荒芜破败的内心旷野。
她展示了自己的残缺，自己的病态，自己对“保护”的渴求，她以为会看到叶深的一丝悔意。
没有。
那个男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底翻涌的竟然是更深的狂热，是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兴奋，是终于窥见猎物最真实模样的满足。
他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扭曲，甚至说得上是欣赏。
他比她想象的，疯得更彻底。
她的坦白非但没有成为武器，反而成了他更想将她攥在手心的理由。
凌妤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看进去。
后悔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清醒。
也好。
至少让叶深彻底明白，他们之间，早己不是他幻想中那种可以掌控的关系了。
那片荒芜之地，他休想再踏足。
——
凌妤回到公寓，玄关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线铺满空荡荡的客厅。
空气里少了景遥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显得有些冷清。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景遥早些时候发来的消息：
「临时有个跨洋会议，会晚点回。别等我吃饭，乖。」
后面跟着一个揉她脑袋的卡通表情。
她盯着那个“乖”字看了几秒，好像透过屏幕看到景遥宠溺的表情。
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景遥让人定期补充的新鲜食材，却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最终，她只拿出了一包挂面和一盒鸡蛋。
煮面的过程很简单，烧水，下面，打一个鸡蛋。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她会的料理少得可怜，这碗简单的鸡蛋面，还是她为了不把自己饿死才勉强学会的技能。
一碗能喂饱自己、维持最低生存需求的东西。
面条盛在碗里，清汤寡水，飘着几缕蛋花。
她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送进嘴里。
味道很淡，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吃了小半碗，胃里就涌起一阵饱胀感，带着点莫名的烦躁，再也咽不下去。
碗推到一边，她趴在冰凉的桌面上，侧脸枕着手臂，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对面空着的椅子上。
景遥。
他说要保护她，包容她的一切。
这正是她最需要的。
可是……
景遥需要什么呢？
他那样的人，天之骄子，要什么没有？他需要她什么？
爱吗？
这个字眼像一颗沉重的石头，坠入她空茫的心湖，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很快又沉入冰冷的湖底。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种东西。
她给言理的，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依恋。
她对景遥，是依赖，是贪恋他带来的温暖和安全，是把他当作另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可这是爱吗？
她分不清。
她的情感世界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什么是正常的爱恋。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
她的心，好像一部分随着言理死了，另一部分在叶家漫长的冷漠和叶深的病态凝视中扭曲变形。
留给景遥的，是什么呢？
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任由那点微弱的灯光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孤单地投在地板上。
——
墙上的挂钟指针无声地滑向九点。
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门被推开，走廊的光线勾勒出景遥挺拔的身影。
他似乎没想到客厅还亮着灯，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看到了趴在餐桌上的凌妤。
“怎么坐在这？”他的声音带着工作后的沙哑，将公文包和西装外套随手放在玄关柜上，朝她走来。
就在他靠近餐桌的瞬间，原本像只疲惫小猫般趴着的凌妤，猛地抬起头，几乎是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景遥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掌心贴在她单薄的背上，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轻颤。
他低头，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放得更柔：“怎么了？”
凌妤的脸埋在他胸前熨帖的衬衫布料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委屈和控诉：“你违反了我们约法三章的第三条。”
景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低低地笑了，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给她。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在怀里。
第三条的附加条件，准时回家。
他记得很清楚，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列出条款的样子。
“景遥。”她闷在他怀里，发丝蹭着他的脖颈，有点痒。“很晚很晚了。”
“是我的错。”景遥从善如流地认错，手掌在她背上安抚地轻拍，感受着她此刻不同寻常的依赖。
这份带着点孩子气的亲昵，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他一天的疲惫。
他珍惜极了。
他微微弯下腰，试图去看她的脸：“饿不饿？晚上吃的什么？我给你……”
“不饿。”凌妤打断他，依旧固执地把脸埋着，不肯抬头，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仿佛要嵌进他身体里。“吃过了。”
景遥不再追问，只是抱着她，静静地站着。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他低头，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看着桌上的碗，他大概猜到她的晚餐是什么了。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像最醇厚的暖酒，熨帖着他心口的每一寸。
他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只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凌妤贪婪地汲取着景遥的气息。他的怀抱很暖，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他的珍视清晰可感。
她需要他，贪恋他的保护和包容，这毋庸置疑。
可这份温情越浓，她心里的空茫感就越发清晰，像一片冰冷的阴影，无声地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