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雀大街的灯火
建中元年上元夜,长安朱雀大街恍若星河。宫灯如流霞垂落,将青石板路染成暖金色,糖画摊的甜香混着寺庙的焚香,在熙攘人潮中氤氲。萧云卿立在醉仙楼阴影处,月白广袖垂落如霜雪,腰间螭纹玉佩泛着冷光。他望着衣摆上那团刺目的墨渍——半刻前楼上泼下的污水,正巧溅在他转身避让卖花小童的瞬间。 "南兰陵萧氏又如何?" "听说他祖父参与谋逆,这等家世,碰了都嫌晦气......" 细碎议论声如蛛丝缠绕。萧云卿指尖微蜷,袖中握着的书卷边角己被捏出褶皱。自党争纷乱,曾经门庭若市的萧府便如坠冰窟,连这上元夜的热闹,都像是隔着层毛玻璃般朦胧。他垂眸避开旁人打量的目光,萧云卿转身欲走,却听头顶传来瓷器碎裂声。 醉仙楼二楼窗棂突然探出张嬉笑的脸:"晦气东西也配走朱雀大街?"话音未落,半坛残酒兜头浇下。萧云卿瞳孔骤缩,本能地侧身避让,酒液擦着耳畔飞溅,浸湿了半边衣领。哄笑声炸响的刹那,萧云卿忽然听见破空之声—— 一道火红身影如离弦之箭掠过。阎如雪手持自制的短铳,对着天空猛地扣动机关。轰然巨响惊飞满街雀鸟,花灯架剧烈震颤,碎纸如雪纷扬。醉仙楼二楼的公子哥们脸色骤变,手中酒盏当啷坠地。 "谁准你们动他?"阎如雪甩了甩还在冒烟的短铳,猩红斗篷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她发间火琉璃坠子随着动作叮咚轻颤,腰间缠着的牛皮革囊鼓鼓囊囊,不知藏着多少机关暗器。当她转身时,萧云卿看见她眼底跳动的火光,像极了敦煌壁画里踏火而来的飞天。 "阎姑娘......"萧云卿喉间发紧。自父亲被贬,这位河西节度使千金总是不期而至,带着不合闺秀身份的张扬与热意。此刻她挑眉打量他狼狈模样,突然凑近:"萧公子这副落汤鸡模样,倒比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讨喜些。" 萧云卿后退半步,耳尖发烫。阎如雪却己扯下他腰间玉佩,指尖拂过螭纹:"藏得倒严实,这玉质,拿去当掉够买十箱火药了。"不等他反应,她己将短铳塞给他,自己踩着酒肆外的灯笼架翻身而上,对着二楼暴喝:"敢泼萧公子,问过姑奶奶的火器没有?" 楼上传来慌乱脚步声。阎如雪摸出枚自制的爆燃弹,对着栏杆缝隙掷去。火光炸开的瞬间,她踩着碎木片轻盈跃下,发间流苏扫过萧云卿手背:"跑了?算他们命大。"她从革囊中掏出块绣着火焰纹的帕子,不由分说按在他浸湿的衣领上,"擦擦,堂堂萧氏公子,可别冻出病来。" 萧云卿望着她发顶晃动的火琉璃,突然想起半月前她在西市替他解围时,也是这般不由分说的姿态。那时她往寻衅者靴中塞了那是一个会冒烟的机关,据说是新据说是经过新改良的“驱犬器”。此刻,她的身上散发着硝烟与沉水香混合的独特气息,近得让人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眼尾的那颗朱砂痣。
“谢……”他的话语刚到嘴边,就被阎如雪突然打断。
“打住!”只见阎如雪迅速从怀中掏出半块火琉璃,二话不说地塞进他的掌心,“拿着,这可是本姑娘的‘救命符’。”
火琉璃的触感温润,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萧云卿凝视着手中的半块火琉璃,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下次再被人欺负,就用火琉璃来换我出手——不过,你可别总是指望着别人来救你,那样多无趣啊。”阎如雪的声音清脆而又带着一丝戏谑。
说罢,她轻盈地翻身上了路边的枣红马,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枣红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兴奋地嘶鸣一声,扬起前蹄。
就在阎如雪回头的瞬间,她的斗篷被风吹起,形成了一个张扬的弧度,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对了,听说你藏书阁里有本《武经总要》的孤本?改日我来借来看看!”阎如雪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萧云卿紧紧握着手中的火琉璃,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首到她消失在灯火阑珊处。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寒夜,似乎并不像刚才那般清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