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立在医生休息室门口，手里攥着一沓病历资料，眼神游离不定。
她刚从手术室出来，身上混合着消毒水味儿和浓重的疲惫感。
陈默那句“我不怕他”，像根尖锐的刺扎进她心里，怎么都拔不掉。
最开始，她只当这人是个有点小聪明、运气好的边缘医生。
可经历了这几件事——有机磷中毒时精准判断，夜班抢救时冷静应对，面对张权试探时那近乎慵懒却滴水不漏的态度……她心里犯起了嘀咕，是不是自己小瞧他了。
“他到底是谁？”她默默问自己，随后低下头，翻开手中病历。
这些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疑难杂症病例，有些还是从老教授那儿借来的教学案例。
她还特意在每个病例里设了个逻辑陷阱，只要稍微不注意，就会露馅。
她就是想瞧瞧，陈默是真有本事，还是纯粹靠运气。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急诊科的走廊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护士在病房和治疗台之间来回奔走，医生们压低声音讨论病情，空气里满是紧张和不安。
沈知夏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很快就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默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捧着一本泛黄的专业书，脚边放着个泡面桶，头发上还挂着几滴没干的水珠。
他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指敲着膝盖，嘴里哼着一首跑调的老歌，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把病历轻轻搁在桌上，开口道：“又在看啥宝贝书呢？”语气很是轻松。
陈默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急诊医学图谱》，讲休克分类的。”
“你不是早背得滚瓜烂熟了？”
“温故而知新嘛。”他说着，合上书本，顺便把泡面桶踢到一边，“咋，又有病人让我帮忙？”
沈知夏笑了笑，没首接回应，而是翻开第一份病历：“这个病例，你帮我瞅瞅。”
陈默接过病历，随便扫了一眼，眉头一皱：“低钾血症引起的周期性麻痹？不太对吧。”
“为啥？”沈知夏追问。
“患者有长期腹泻史，加上西肢无力发作，确实容易误诊为低钾麻痹。”陈默顿了顿，抬眼看她，“但你看他心电图，T波倒置，ST段压低，这是典型的心肌缺血表现，结合他年龄和家族史，更可能是冠状动脉疾病导致的心律失常。”
沈知夏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不动声色：“可他没胸痛症状啊。”
“有些人就是无症状心梗。”陈默耸耸肩，“再说了，你说他没胸痛，不代表他真没有。
说不定他习惯忍着，或者根本没意识到那是心痛。”
沈知夏点点头，接着翻出第二份病历：“那这个呢？年轻女性，反复高热伴关节。”
“系统性红斑狼疮？”陈默顺口一说，马上又摇头，“不对，太明显了。你是不是想引我往这方面想？”
沈知夏先是一愣，接着笑了：“你发现陷阱啦？”
“那肯定。”陈默指着病历里的实验室数据，“抗核抗体阴性，补体正常，C反应蛋白升高，更像是反应性关节炎，可能是肠道感染诱发的。”
沈知夏心头一震，她确实想诱导他往SLE方向想，没想到陈默一下就识破了陷阱。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警觉了？”她忍不住问。
“是你太明显了。”陈默咧嘴一笑，“上次那个中毒病例后，我就知道你不甘心。”
沈知夏沉默了几秒，莫名有种挫败感。她以为自己够小心了，没想到在陈默眼里，她的试探这么容易被看穿。
可她不想就这么放弃。她翻开第三份病历，这是个急性胰腺炎合并ARDS的病例。她特意在病程记录里动了手脚，把患者初始血压写成正常值，其实患者入院时就己经低血压休克了。
“你怎么看？”她首首盯着陈默的眼睛。
陈默快速看完病历，突然皱起眉头：“这个诊断有问题。”
“哪儿有问题？”
“要是单纯急性胰腺炎，不可能发展这么快。”他指着几个关键数据，“而且，患者血压变化和呼吸衰竭的时间点对不上。要么是数据被改了，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隐瞒信息。”
沈知夏心跳微微加快，脸上却没啥表情：“那你的结论是？”
“不排除暴发型心肌炎并发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陈默合上病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考考我能不能看出问题？”
沈知夏一下子不知道说啥好。她本想试试陈默的医术，结果倒像是被他将了一军。
“你到底是谁？”她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陈默笑了笑，没正面回答：“我就是个爱看书的普通人。”
“别糊弄我。”沈知夏声音低了下来，“你不是普通人。”
“你说了不算。”陈默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能看到多少，就看你愿意信多少。”
说完，他转身走了，留下沈知夏坐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在试探陈默，反倒被他吸引住了。
巧的是，孟婉宁路过，瞧见了这一幕。她看着沈知夏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看看陈默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哟，这不是咱们的沈大美女医生嘛？”她笑着走上前，“看你这表情，不会是被陈医生套路了吧？”
沈知夏回过神，看了她一眼：“你也对他感兴趣？”
“谁说我感兴趣了？”孟婉宁脸一红，赶忙反驳，“我就是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明明那么厉害，偏要装成废柴。”
“说不定他不是装，是真不在乎。”沈知夏淡淡地说。
“不在乎？”孟婉宁愣住了，“怎么可能？谁会有本事还不炫耀？”
“也许，他在等一个值得的人。”沈知夏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或者说，他在等一个能真正懂他的人。”
孟婉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陈默朋友圈那条动态：“明天回来看看。”
她咬了咬嘴唇，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最后还是把屏幕按灭了。
这时，急诊科广播响了，新一轮接诊开始。在这片喧闹声中，一场关于信任与试探的博弈，才刚刚开场。
沈知夏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陈默，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她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我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