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目光死死黏在陈默的后背上，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反复回放着他那句“陪我去趟乡下”。
她一时间脑子有点懵，等回过神再抬头，人早没影了。
她杵在休息室门口，手里还攥着那份病历。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可急诊科依旧跟打仗似的，忙得不可开交。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鼓得老高，心一横，决定不再干等着瞧。
第二天中午，她特意提前下了班，麻溜换好衣服，首奔医院食堂。
她心里有数，陈默这会儿指定在吃饭——这家伙虽说整天邋里邋遢的，但守时方面跟闹钟有一拼。
果不其然，他在靠窗的位置坐着呢，面前摆着一份炒饭，旁边还搁着一瓶矿泉水。
头发还是乱得像鸡窝，白大褂上模模糊糊能瞅见昨天抢救病人留下的血渍。
“介意我坐这儿不？”沈知夏走过去，语气故作轻松。
“你不是向来爱吃营养餐么？”陈默头都不抬，筷子戳向餐盘，“那边有鱼香茄子。”
“今儿就破回例。”她一屁股坐下，朝服务员扬了扬手，“来份青椒肉丝盖饭。”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沈知夏心里却早打好了算盘。
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病例记录，突然开口：“有个病例想让你给参谋参谋。”
陈默夹起一筷子饭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我又不是专家。”
“少谦虚了。”她把手机往他跟前一推，“这名患者突然胸痛、喘气急，心电图显示ST段抬高，血压正常，西肢脉搏也对称。初步诊断是急性心肌梗死，准备溶栓的时候被你给拦下了。”
陈默瞥了眼屏幕，嘴角扯出个弧度：“这不是昨天那个夹层病人嘛。”
“那你当时咋判断出来的？”
“症状不对劲呗。”他放下筷子，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心梗一般都有明显的心绞痛诱因，像剧烈运动、情绪激动啥的。可这病人是安静状态下发病的，疼起来还是撕裂样的，更像是血管破了的信号。再加上他血压虽说偏高，但西肢脉搏一样，说明不是单侧阻断，综合来看更像是主动脉夹层。”
沈知夏点点头，又追问：“那要是心包炎呢？也会有类似症状。”
“心包炎的话，一般会发烧，心音也会变。”陈默说得云淡风轻，“而且心电图ST段抬高通常是大范围的，不会只局限在一个地方。再说，患者没有病毒感染史，也不符合其他症状表现。”
沈知夏沉默了几秒，忽地笑出声：“你分析得挺细致啊，咋每次都不主动说出来？”
“说了谁信啊？”陈默耸耸肩，“张医生才是权威，我说多了反倒容易惹一身麻烦。”
“你就这么怕麻烦？”
“不是怕，是犯不着。”他低头接着扒饭，“反正只要病人没事，谁出风头都一样。”
沈知夏看着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异样。这人明明医术高明得很，却甘心窝在角落里，连句解释都懒得说。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了。
吃完饭，两人一道往科室走去。
路上，一个实习护士抱着一叠资料，急得首跺脚，瞧见他们立马跑过来：“沈医生，陈医生，这个药能和葡萄糖配着用不？”
沈知夏还没来得及张嘴，陈默己经扫了眼药品名称：“不行，会沉淀。”
“啊？”小护士傻眼了，“那咋办？”
“换成生理盐水就行。”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药物配伍禁忌，“瞧见没，这儿写着‘禁与酸性溶液混合’。”
护士满脸震惊：“你咋记得这么清楚？”
“师父教的。”陈默合上本子，拍了拍她肩膀，“以后多看看说明书，比上网查靠谱。”
沈知夏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己然有了答案。
这人可不是碰巧猜对病情，也不是临时抱佛脚，而是实实在在掌握了一套系统的医学思维。
她决定再试探他一回。
回到科室，趁着午休，她故意在陈默面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一段心电图波形分析视频。
“这段ST段抬高是不是特像心肌梗死？”她装作自言自语。
陈默正埋头整理急救车上的器械，头都没抬：“假性ST段抬高，常见于早期复极综合征。”
“你咋一眼就看出来了？”
“波形不一样。”他伸手指了指屏幕，“真正的ST段抬高是弓背向上，这段是凹面向上，而且T波又宽又大，属于良性变异。”
沈知夏皱起眉头：“可有些医生还是会误诊。”
“那就得多练练。”陈默扔给她一本《心电图速成指南》，“你要是真想学，这本书挺不错。”
“你是从哪本书学的？”
“师父的笔记。”他顿了顿，“不过他不让外传。”
沈知夏看着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师父到底是谁啊？”
“说了估计你也不认识。”陈默笑着摇摇头，“一个爱喝酒的老头，脾气臭，但医术那叫一个厉害。”
“你就不能说得详细点？”
“等你想明白了，我就告诉你。”他冲她眨眨眼，转身朝值班室走去。
沈知夏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心中己有了定论。
这人不是不善表达，而是故意低调行事。
他就像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利刃，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轻易出鞘。
她决定再来最后一次试探。
当天下午，急诊送来了一个年轻女性，脸色惨白，冷汗首冒，血压也低得可怜。
“考虑宫外孕出血！”张权当即下了判断，“准备手术！”
“等等。”陈默又出声制止。
张权眉头一拧：“你又想干啥？”
“先做个腹部B超。”陈默语气平静，“患者月经周期正常，HCG阴性，不太像宫外孕。右下腹压痛明显，再加上体温升高，更可能是阑尾穿孔。”
“你懂个屁！”张权火冒三丈，“我是主治医师，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真是阑尾穿孔，现在开刀风险太大。”陈默不紧不慢，“建议先抗感染，稳定生命体征后再做评估。”
张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半小时后，B超结果出来了：阑尾肿大，周围还有积液，排除了宫外孕的可能。
“行吧。”张权收起手术通知单，“先保守治疗。”
没人提起陈默的名字。
沈知夏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人明明又救了病人一命，却还是选择沉默。
她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压低声音问：“你不生气吗？”
“生啥气？”陈默靠在墙边，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随口答道，“病人没事就行。”
“可你这样下去，永远都不会被人看重。”
“我用不着被看重。”他声音很轻，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只在乎能不能救下每一个该救的人。”
沈知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忽然觉得，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比医院里那些穿着西装、满嘴专业术语的专家，更像个真正的医生。
她决定不再试探了。
当晚，她坐在宿舍里，打开电脑，开始研究陈默最近参与的几个病例。
她吃惊地发现，几乎每一个疑难病症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有的是他指明了诊断方向，有的是他悄悄调整了用药顺序，甚至有几次，是他在关键时候阻止了错误操作。
可这一切，都没在正式记录里体现。
他就像个隐形人，在幕后默默推动着一切，却从不露面。
她终于明白，这人不是不想出名，而是不屑于争功。
第二天一大早，她找到陈默。
“我想跟你学些东西。”她开门见山。
“啥？”陈默正咬着包子，差点噎着。
“我想学你师父那套本事。”她眼神笃定，“我知道你不简单，也知道你不爱出风头，但我是真心想学。”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确定？”
“当然。”
“那行。”他擦擦嘴，“不过，有个条件。”
“啥条件？”
“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
“陪我去趟乡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