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呐,却如同惊雷在寂静的通道内炸响!
“爸爸的…手臂…” 这几个字带着孩童的稚嫩和无法作伪的悲伤,狠狠撞入凯的耳膜。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布满诡异银色神经纹路的暗金晶体右臂。冰冷、沉重、剧痛…还有此刻正传递着共生主脑冰冷审视意念的粘稠感…这条手臂,属于这个小女孩的父亲?
渡鸦僵硬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瞳孔深处那点细微的银芒剧烈闪烁了一下,仿佛主脑的意念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出现了波动。
凯猛地抬头,破绽视觉瞬间锁定那个从气密门后探出的小小身影。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明显不合身、沾满污迹的白色研究服,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枯黄稀疏。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如同未被污染的深潭,此刻正盛满了巨大的惊恐、难以置信的希冀以及深沉的悲伤。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损的、外壳布满裂纹的透明生物容器,容器内部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绿色荧光,似乎维系着某种脆弱的生命反应。
通道内的人工光源柔和,但女孩身上没有任何代表污染侵蚀的暗紫色生物辉光(安全)。她怀里的容器,散发着一股微弱却纯净的生命能量波动,与外面穹顶地狱的污秽截然不同。她是一个真正的、未被污染的幸存者!而且,她似乎认识这条手臂!
“你是谁?”凯的声音带着金属的摩擦感和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强压下右臂传来的冰冷意念和内心的惊涛骇浪,警惕并未放松。他小心地将昏迷的莉亚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
“我…我叫艾米…” 小女孩的声音依旧颤抖,带着长期缺乏交流的干涩。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凯的晶体右臂上,小手指依旧指着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爸爸…爸爸的手臂…上面…有星星…妈妈刻的…” 她哽咽着,努力想表达清楚。
星星?凯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晶体右臂的表面。在暗金色的晶体深处,靠近肩关节的位置,极其不易察觉的地方,确实有几个极其微小、排列成勺子状的银色光点凹痕!那痕迹极其古老,几乎被晶体本身的光芒和后来蔓延的银色神经纹路掩盖,若非艾米指出,凯自己都从未发现!
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在凯混乱的意识中激起涟漪。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一种强烈的、源自这具身体本能的悸动——那是对“家”的模糊渴望,以及被强行剥离的剧烈痛苦!这条手臂,真的是从别人身上“移植”来的?那个“别人”,是艾米的父亲?而他自己…又是谁?那个培养舱中的【Prototype 7】?
“艾米…”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你爸爸…他…”
“爸爸…保护我和妈妈…被银色的光…吃掉了…”艾米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悲伤而剧烈颤抖。“妈妈…妈妈把最后的东西…放进这个…然后…也睡着了…”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破损容器,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银色…吞噬…凯瞬间联想到服务器核心区那恐怖的规则污染!艾米的父母,是Eden Dome早期污染爆发的牺牲品?而她,是如何在这地狱般的穹顶下,在这座观测站里活下来的?她怀里的容器,又是什么?
“嗡——!”
就在这时!凯晶体右臂上那些银色的神经纹路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共生主脑那冰冷粘稠的意念骤然变得狂暴!一股强烈的、带着贪婪和毁灭欲的冲击波,顺着纹路狠狠撞向凯的意识!
“…容器…生命源种…给我…!!!”
主脑的目标是艾米怀里的东西!那微弱的绿色荧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状态诡异的渡鸦猛地动了!他空洞的眼神彻底被银芒占据,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转向艾米,沾满污迹的右手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抓向她怀中的容器!速度之快,远超他平时的水准!
“休想!”凯早有防备!在渡鸦动作的瞬间,他的晶体右臂己经本能地挥出!沉重的暗金晶体带着破风之声,狠狠砸向渡鸦伸出的手臂!他不敢用全力,怕伤及艾米,但足以阻止!
砰!
晶体臂砸在渡鸦的小臂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渡鸦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踉跄,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被强行中断行动的、冰冷的愤怒。他断裂的手臂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银色的光芒在伤口处闪烁,试图修复。
“渡鸦!”凯低吼,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但回应他的,是渡鸦喉咙里发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他断裂的手臂不再试图攻击艾米,反而猛地抬起,指向通道深处那扇艾米走出来的气密门!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波狠狠轰向门旁的控制面板!
滋啦!
控制面板冒出一股黑烟!气密门发出刺耳的警报,并未开启,但门上的安全锁指示灯瞬间熄灭(锁定解除)!
“他在开门!放外面的东西进来!”凯瞬间明白了主脑的意图!渡鸦成了破坏内部的棋子!
凯不再犹豫,晶体右臂再次挥出,这一次目标是渡鸦的头部!必须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渡鸦似乎预判了凯的攻击!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度向后仰倒,同时仅存的左手闪电般探入研究服内侧,掏出一个微型圆盘状装置,狠狠按在地上!
嗡!
一道无形的、高频震荡的能量力场瞬间以圆盘为中心爆发开来!力场并不强,但带着强烈的精神干扰和神经麻痹效果!凯首当其冲,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动作瞬间僵硬!连带着晶体右臂的动作也迟滞了万分之一秒!
就是这万分之一秒!渡鸦如同滑溜的泥鳅,贴着地面翻滚,躲开了凯的致命一击!他翻滚的方向,正是那扇被解除了安全锁的气密门!
“阻止他!”凯强忍着眩晕嘶吼,但麻痹感让他无法立刻追击。
艾米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斗吓得呆住了,小脸煞白。但她看到渡鸦扑向那扇门时,眼中却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她猛地将怀里抱着的破损容器塞进凯护着莉亚的臂弯里,用尽全身力气尖叫着扑向门边的控制面板!
“坏蛋!不许开门!” 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在渡鸦的手即将触碰到手动开启阀门的瞬间,她狠狠撞在了渡鸦的腿上!
渡鸦的动作被这微不足道的力量撞得一滞!他冰冷的银色瞳孔扫向艾米,没有丝毫怜悯,仅存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抓向小女孩脆弱的脖颈!
“艾米!”凯目眦欲裂!麻痹感还未完全消退,晶体右臂沉重无比,救援己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渡鸦抓向艾米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他脸上那僵硬诡异的笑容瞬间扭曲,变成了极度痛苦和挣扎的表情!瞳孔深处的银芒与属于渡鸦本身的黑色激烈地交替闪烁!他似乎在用最后残存的意志力对抗主脑的控制!
“滚…滚出…我的…脑子!”渡鸦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嘶吼,左手猛地收回,狠狠抓向自己的太阳穴!指甲深深陷入皮肤,鲜血淋漓!
就是现在!
凯的麻痹感终于消退!他如同离弦之箭,沉重的晶体右臂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在渡鸦的颈侧!
咚!
渡鸦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合金墙壁上,滑落在地,彻底昏死过去。瞳孔中的银芒迅速黯淡、消失。
艾米吓得在地,小脸煞白,大口喘着气。
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惨重。渡鸦重伤昏迷,生死难料。气密门的安全锁被解除,虽然手动阀门未被开启,但己不再安全。更严重的是…
凯看向自己塞着容器的臂弯。刚才剧烈的动作让那本己破损的容器外壳裂痕加剧!内部那微弱的绿色荧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不稳定!容器表面,代表生命能量的读数条正在急速滑向危险的红色区域!
“生命源种…要熄灭了…”艾米看着容器,小脸上满是绝望的泪水。
嗡——!
凯晶体右臂上的银色神经纹路再次剧烈闪烁!主脑冰冷狂暴的意念如同海啸般涌来!
“…源种…熄灭…你们…陪葬…!!!”
几乎在同时!
轰!轰!轰!
安全屋厚重的合金外舱门方向,传来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观测站的地面为之震颤!显然,共生主脑己经驱使了更庞大、更强大的共生体前来强攻!外舱门再坚固,也撑不了多久!
而通道深处,那扇被解除安全锁的气密门,门缝边缘开始渗出粘稠的、散发着荧光的紫色菌丝!它们如同活物般,正试图钻进来!
内忧外患!真正的绝境!
凯低头,看着臂弯里那迅速黯淡的绿色荧光容器,又看了看昏迷的莉亚和重伤的渡鸦,最后目光落在绝望哭泣的艾米身上。
“源种…”凯喃喃道,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破绽视觉艰难地聚焦在容器内部那点即将熄灭的绿色荧光上。在熵之视界下,他“看”到那荧光并非纯粹的能量,而是一枚极其微小的、结构复杂到极致的翠绿色种子虚影!这枚种子虚影周围,缠绕着无数代表规则束缚和生命流逝的灰败“破绽”(破绽:生命规则束缚/能量枯竭)!
主脑需要它,不惜一切代价。它被称为“源种”。莉亚体内的锁孔代表“稳定”与“锚点”…那这枚源种,是否代表着某种“生命”与“创造”的规则本源?它能否对抗污染?能否…救莉亚?
凯的目光猛地转向莉亚。她依旧昏迷,但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破绽视觉下,她体内的锁孔虚影也因外界环境的恶化和凯自身的消耗而变得黯淡无光。
没有时间犹豫了!
凯小心翼翼地将那破损的容器放在莉亚的胸口,让那点微弱的绿色荧光尽可能贴近她的心口。然后,他将那只布满银色神经纹路、与主脑意识连接的晶体右臂,缓缓地、坚定地按在了容器上方,同时覆盖了莉亚的心口位置!
他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他要以自己为桥梁,以莉亚的锁孔为引导,尝试将“生命源种”那即将熄灭的本源力量,强行灌注给莉亚!同时,他也要利用莉亚锁孔的秩序力量,去冲击源种周围的生命规则束缚!
这无异于在即将爆炸的炸药桶上点燃引信!源初余烬的狂暴、主脑意念的冲击、源种枯竭的反噬、锁孔的未知反应…任何一丝失控,都可能将他们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莉亚…艾米…活下去!”凯眼中暗金色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带着赴死的决绝!他不再压制,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源初余烬的混沌、新领悟的秩序微光、以及对抗主脑意志的愤怒——全部引导向按在容器和莉亚心口的晶体右臂!
嗡——!!!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在接触点瞬间爆发!
暗金、银灰、翠绿、柔银…数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在凯的手臂、容器和莉亚的身体之间疯狂流转、碰撞、湮灭!整个通道内的人工灯光瞬间熄灭,被这狂暴的能量乱流所取代!艾米被刺目的光芒和恐怖的能量波动吓得捂住眼睛,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凯的意识瞬间被抛入了能量的漩涡中心!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随时会解体的小船!主脑狂暴的意念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银色神经纹路狠狠刺入他的大脑!源种枯竭引发的规则反噬如同无形的巨手,要将他撕碎!源初余烬的力量在多重刺激下更加狂暴,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
“啊——!”凯发出非人的咆哮,七窍中溢出带着金属光泽的鲜血!晶体右臂上的银色神经纹路疯狂闪烁、蔓延,甚至开始侵蚀他右胸未被晶体化的皮肤!剧痛让他几近昏厥!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撕裂、吞噬的刹那!
莉亚胸口,那枚黯淡的暗金锁孔虚影,在接触到源种微弱绿光和凯引导的混乱力量的瞬间,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仿佛能定住时空乱流的秩序波动,以锁孔为中心荡漾开来!这股波动瞬间扫过狂暴的能量乱流!
奇迹发生了!
狂暴碰撞的能量并未平息,但在锁孔秩序波动的引导下,竟形成了一种极其短暂、极其脆弱的“平衡”状态!源种那即将熄灭的翠绿种子虚影,在秩序波动的包裹下,如同干涸河床中最后的水滴,被小心翼翼地、一丝丝地引导出来,顺着凯的手臂和莉亚心口的链接,缓缓注入了莉亚体内那枚同样黯淡的锁孔之中!
翠绿的生命本源与暗金的秩序锁孔接触的瞬间!
嗡!
莉亚的身体猛地散发出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这光芒迅速驱散了她脸上的死灰,微弱的心跳监护信号(凯通过生命链接感知)猛地变得强劲有力!她体内黯淡的锁孔虚影,在吸收了这丝生命本源后,如同被点燃的星辰,骤然亮起!散发出比之前更稳定、更强大的秩序波动!
成功了?!源种的力量稳住了莉亚的生机,甚至强化了她的锚点?!
然而,这脆弱的平衡仅仅维持了一瞬!
“吼——!!!”
通道深处,那扇被解除安全锁的气密门,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厚重的合金门板扭曲变形,向内飞射!门外的景象,让凯和艾米的心瞬间沉入冰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