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易:复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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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以其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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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行易:复兴之路
作者:
人民易经
本章字数:
6038
更新时间:
2025-07-08

一九六零年夏,天道逆行,风云突变。

中苏两党论战的硝烟,终究未散于唇枪舌剑,而是凝成了一纸冰冷的国家照会。数千名苏联专家,连同他们带来的技术、图纸和承诺,被限期一月内全部撤离。所有正在进行的援建项目,从高耸的厂房到精密的生产线,一夜之间沦为巨大的钢铁废墟。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流,如同一记精准而沉重的铁拳,狠狠击中了共和国年轻而脆弱的工业心脏。黄建国所在的这座北方重镇,作为国家“一五”计划布局的工业命脉,感受到的寒意尤为刺骨,几乎深入骨髓。

厂区里,往日那震耳欲聋、象征着无限希望的机器轰鸣,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取代。高耸入云的烟囱不再喷吐象征生产的浓烟,宛如一尊尊沉默的墓碑。高炉彻底熄火,只剩下冰冷的钢铁骨架在北方凛冽的风中发出阵阵呜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竟的工业梦想。整座城市仿佛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与精气神,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否”塞之境。天地闭塞,阴阳不交,万物不通,人心惶惶。关于“老大哥”背信弃义的愤怒,对未来前途未卜的迷茫,以及对生活难以为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无形的病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在这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之下,黄建国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随波逐流的恐慌,只有历经风浪后的沉静与坚毅。他深知,时局的动荡与危难,恰是考验一个人定力与智慧的终极试金石。夜深人静之时,他再次翻开那本己有些卷边的《易经》,这一次,在他指尖停留的,不再是“地天交泰”的通达与顺畅,而是“天地否”卦那充满警示与智慧的初六爻辞:“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

短短九个字,如同一道划破沉沉黑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困局。爻辞的意象是如此生动而深刻:拔起一根茅草,它的根系会牵连起一大片。越是在这样艰难困顿、人心离散的时刻,越是要像拔茅草一样,将那些根系相连、志同道合的君子(以其汇)紧紧地聚合在一起,坚守正道(贞),如此方能度过危机,迎来转机(吉,亨)。这不仅是生存的策略,更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君子之道。

黄建国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在“泰”卦时期因共同的理想与信念而团结起来的那几位骨干教师。有教学经验丰富、为人忠厚的李老师;有逻辑缜密、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的王老师;更有那位曾被他从“牛棚”的阴影中拯救出来,在物理学上有着惊人天赋的青年教师钱宇。这些人,便是他身边的“茅茹”,是可以在逆境中相互支撑的根系。

他没有召开什么动员大会,更没有喊一句空洞的口号。他只是在一个周末,将这几家人请到自己那本就狭小的家中。妻子拿出了家里最珍贵的待客之物——一壶用粗茶叶反复冲泡的热茶。黄建国则默默地将柜子里本就不多的存粮——一袋小米,半袋白面,小心翼翼地分成几份,推到每个人的面前。他看着众人惊愕而感动的目光,沉声说道:“一人如同一根草,风一吹就倒了。但我们这么多人,把手牵起来,就是一条拧不断的绳。日子再难,总有办法。我们一起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粮的匀粮。谁也别想把我们这个小集体冲垮!”

在这物质极度匮乏、精神极度压抑的年代,这样朴实无华的话语,这样沉甸甸、能救命的粮食,远比任何豪言壮语更能温暖和凝聚人心。一个以黄建国为精神核心的“互助小组”就这样悄然成立了。他们不仅交换紧缺的物资,分享各种在艰苦条件下维持生活的窍门,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学习,一起讨论,相互传递着比食物更宝贵的信心与勇气。这“以其汇”的抱团取暖,如同一道在风雨飘摇中筑起的坚固堤坝,抵御着外界的寒流,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能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人性的光辉,从而坚守住对未来的希望。

在这小小的集体中,黄建国对钱宇一家的关照,尤为细致周到。钱宇的妻子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和一个年迈的母亲,是这几家人中负担最重的一个。黄建国总是想方设法,将自己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那点东西,比如几颗鸡蛋,一小块咸菜,甚至是一张珍贵的布票,悄悄地、不着痕迹地塞给钱宇。钱宇是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人,他从不多说什么,只是将这份沉甸甸的恩情,默默地记在心里,刻在骨髓里。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钱宇怀里揣着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敲开了黄建国的家门。他进屋后,将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本他视若珍宝的、己经泛黄的物理学外文原版藏书。他执意要用这些“精神食粮”,来换取黄建国长期以来接济他的那些“物质食粮”。在钱宇看来,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有价值的东西了。经过一番推辞,黄建国实在拗不过他那份读书人的执拗与尊严,只好收下。两人就着一盏昏暗如豆的油灯,聊起了当前的局势。

当谈及那些突然撤走的苏联专家时,钱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那是惋惜、迷茫与一丝隐秘的恐惧的混合体。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说出了一段深埋在他心底的往事。

“黄老师,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钱宇的目光,在跳动的灯火中显得有些闪烁和犹豫,“当初撤走的那些苏联专家里,有一位叫安德烈的,是负责我们学校实验室援建的总工程师。他是个真正的学者,没什么架子,我们私交还不错。他走的前一天晚上,心情很郁闷,喝多了伏特加,拉着我说了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

黄建国的心,猛地一紧。他敏锐地感觉到,关键的信息就要出现了。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钱宇续上滚烫的热水,用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德烈说,他对中国有很深的感情,认为我们的人民勤劳智慧,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但撤走是来自克里姆林宫的死命令,他作为一个军人,无可违抗。”钱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还反复叮嘱我,要小心一个人,就是现在厂里最红的青年干事——魏进。他说,他对魏进的印象很坏,觉得这个人不像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骨子里没有信仰,只有投机和钻营,急功近利,更像……一个探子。”

“探子?”黄建国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这个词如同一道惊雷,瞬间照亮了他心中长期以来积存的种种疑团。魏进那异乎寻常的“进步”,那恰到好处的“告密”,那总能踩准政治节拍的言行,在这一刻,都有了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释。

钱宇重重地点了点头,脸色因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安德烈说,这只是他的首觉。他说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时期,他见过太多这种所谓的‘积极分子’,他们表面上比谁都革命,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但背地里却干着向纳粹出卖同志的勾当。他说魏进的眼神和行为方式,像极了那种人。他提醒我,一定要离魏进远一点,千万不要被他的假面具所蒙蔽。”

送走心事重重的钱宇,黄建国彻夜未眠。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发出阵阵呼啸。他一个人独坐在冰冷的书房里,反复思量着这段石破天惊的信息。安德烈的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真相的、幽暗的大门。

“否”之开端,“拔茅茹”。他原以为,这只是君子在逆境中抱团取暖、共渡难关的生存智慧。但此刻,他对此有了更深、更宏大的领悟。这“拔”起的,不仅仅是志同道合的同志,更可能是深藏于敌人内部、盘根错节的敌情线索。这“汇”聚的,不仅是生存下去的力量,更是揭开真相、扭转乾坤的希望。

这场无声的战争,其战线远比想象的更长、更隐蔽,其凶险程度也远超常人的认知。他必须在这“天地不交”的至暗时刻,保持十二分的警醒与耐心,将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一根一根地“拔”出来,小心翼翼地“汇”集起来,然后,静静地等待“贞吉,亨”的到来。那将是正道伸张、阴霾散尽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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