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蜃楼在酉时三刻浮现时,旖沐正踩着人皮灯笼残骸。金水河倒映着十三年前的光景——那会儿醉月楼还叫清风明月阁,穿襕袍的书生们对着胡姬吟酸诗。
"少卿,您要的栗子。"王铁刀递来油纸包,指缝里粘着金粉,"平康坊三百户,昨夜有十七家飘出糖炒栗香。"
旖沐掰开栗壳时,白胖果肉突然裂开血口。尖叫声撕破暮色,河对岸踉跄奔来群胡商,驼铃铛里钻出藤蔓粗细的金须。
"粟特人的报应来咯!"荒唐倒骑秃毛驴横插过来,驴尾巴甩出串青铜钱,"二十年前吞了赈灾粟,如今肠穿肚..."
剑鞘砸中他后脑勺的瞬间,整条金水河突然沸腾。对岸胡商浑身爆出金栗刺,眼窝里伸出藤蔓缠向旖沐。荒唐喷出口浊液,火焰顺着藤蔓烧过去,焦糊味里混着龙涎香。
"戌时三刻!"他扯开衣襟露出北斗纹,"贪狼星照命宫,再磨蹭就等着给全城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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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月楼今夜挂满金粟灯**。旖沐踏进大堂时,波斯地毯正在渗出金汁。胡姬旋舞带起的香风里藏着尸臭,那些镶金嵌玉的腰链,细看竟是小骷髅头串成。
"贵人可是来赴贪狼宴?"龟奴递来鎏金盏,酒液里浮着粒带血金栗,"咱们新到的于阗美玉..."
旖沐突然掐住龟奴手腕。这厮皮下有东西在游走,隔着皮肉顶出栗子形状。楼上雅间传来算盘声,崔九郎的嗓音在唱《估客乐》:"金作马,银作舟,粟米能换万户侯——"
轰隆!琉璃屏风炸成齑粉。二十年前的户部侍郎从烟尘里走出,每步都掉落镀金粟米:"大理寺的小娘子,可知太仓陈粟能醉人?"
旖沐剑锋挑起颗粟米,米粒突然睁开独眼。荒唐的破锣嗓子在梁上响起:"别瞅那眼珠子!会怀鬼胎!"
话音未落,所有金粟灯齐齐爆裂。栗壳碎片雨里,宾客们突然开始互啃。穿锦袍的胖子咬住胡姬脖颈,吮吸出的不是血而是金汁。旖沐旋身斩断条扑来的金须,发现醉月楼梁柱上爬满血管状纹路。
"上三楼!"荒唐拽着她撞破雕花窗,"那幅《栗雨烹仙图》要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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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画阁弥漫着腐肉味**。旖沐剑尖挑开《霓裳羽衣曲》残谱,夹层账本上赫然盖着永徽元年的户部印。荒唐突然把酒葫芦扣在壁画上,浊液浇过之处,画中栗树竟开始吞噬驼队。
"这是..."她摸到画中落款印章,"太子少保李..."
整面墙突然凸出人脸。户部侍郎的半张脸挤出来,金栗刺穿腮帮子:"当年吞了赈灾银的何止老夫!太宗皇帝的..."
荒唐猛地甩出青铜钱,铜钱嵌入画中栗树年轮。时空骤然扭曲,旖沐看见二十年前暴雨夜,装满陈粟的官船正在沉没。船头站着个戴进贤冠的身影,正将户部印信抛入河中。
"原来是你!"她剑指壁画,"李义府!"
栗树突然伸出枝条缠住她脚踝。荒唐咬破指尖画出血符:"闭眼!数七息!"
在最后的光影里,旖沐瞥见壁画角落藏着串波斯文——正是鬼市蜃楼出现的诅咒。
七重贪欲记忆像腌臜肉片糊在眼前。旖沐刚踩上永徽三年的石板路,就被浊液浇了个透心凉。
"省着点吐。"荒唐倒吊在坊门鸱吻上啃鸡腿,"这鬼地方专吃斯文人。"
话音未落,石板缝里突然钻出金须。旖沐刚要拔剑,整条朱雀大街突然翻卷成栗壳,露出底下沸腾的金汁。二十年前的胡商魂魄正在汤里沉浮,每个嘴里都塞着开元通宝。
"贪狼吞月!"荒唐甩出酒葫芦,浊液在空中凝成血色蜈蚣。金汁触到蜈蚣须瞬间凝固,化作青铜锁链缠住旖沐脚踝。
"数清楚锁环!"他吼声带着金石音,"错一个咱就成栗妖粪了!"
旖沐被拽向金汁深处时,瞥见锁链每环都刻着年份。永徽三年、显庆二年...最后那环龙朔元年的锁眼,分明是户部侍郎的私印。
"开!"金栗刺扎入锁眼,记忆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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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西年的雪夜冻碎骨头**。旖沐跌进太仓地窖时,正撞见崔九郎在给粟米镀金。这厮的肚皮己经透明,金栗子在肠胃间滚得像骰子。
"李相爷要的是能下崽的金米。"崔九郎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掺三成霉粟,泡七天尸水..."
暗处突然伸出栗树枝条,将镀金粟米塞进他喉咙。旖沐的剑锋刚要劈下,整座地窖突然翻转。二十口棺材竖着嵌进墙里,每口都淌着金汁。
"小娘子踩我饭盆了。"粮鬼从棺材缝挤出脑袋,腹部金栗撞得叮当响,"拿十年阳寿换条生路?"
旖沐甩出浊液,液体却穿过鬼体浇在棺材上。粟米粒从棺缝涌出,落地变成金甲兵。荒唐突然从她影子里钻出,咬破手指往剑刃一抹:"砍他肚脐眼!"
剑光闪过,粮鬼腹部炸出金栗暴雨。每颗栗子裂开都传出惨嚎,竟是三年前失踪的押粮官。旖沐耳后金鳞突然发烫,眼前浮现出栗妖真身——树干上七条锁链,每条都拴着位紫袍大员。
"还剩六重!"荒唐的蓑衣被金汁腐蚀,"下个是麟德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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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乱流撞得人想吐**。旖沐刚摸到麟德二年的界碑,就被塞进具腐烂尸骸。这具身子正在太仓地窖偷换军粮,手心还粘着李义府的密信。
"少卿醒醒!"荒唐的巴掌扇得她耳鸣,"你正在被粮鬼同化!"
旖沐低头看见自己的手爬满金鳞,指尖正长出栗壳尖刺。粮鬼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尝尝被万民啃食的滋味..."
整座地窖突然化作巨口,成千上万的饥民涌进来。他们眼冒绿光扑向镀金粟米,啃食的却是自己的手指。旖沐的剑锋开始不受控制地劈向饥民。
"想想龟甲卦象!"荒唐突然贴着她后背画符,"噬嗑卦六三爻!"
火光电石间,旖沐记起卦辞"噬腊肉遇毒"。她反手将剑刺入自己金鳞,黑血喷溅处,饥民幻象瞬间坍缩成颗带血的户部印。
"接着!"她将金印砸向虚空,整重记忆轰然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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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的王铁刀正在撞鬼**。他带人围住太仓时,守仓老吏突然眼冒金光。更恐怖的是地窖传出的声响——像千万人同时咀嚼粟米,又像栗壳在刮擦棺材板。
"少卿进去两个时辰了..."他握刀的手在抖,"要不咱们..."
"别添乱。"静心师太的栗木杖插入地面,"里头正斗到贪狼食月。"
仿佛印证她的话,太仓屋顶突然爆出金光。琉璃瓦片上浮现北斗七星,摇光位正插着柄带血的算盘。
子时的更鼓刚敲半声,太仓地窖突然张开巨口。旖沐踩着镀金粟米冲出时,整座长安城正在蜕皮——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翻卷成栗壳,坊墙渗出金色血珠。
"夜游神就这点本事?"李义府的虚影悬浮半空,进贤冠里伸出栗树枝条,"当年应龙都困死在我的..."
荒唐突然撕开胸前皮肉。北斗纹化作星光锁链缠住栗妖真身,每颗星芒都钉着个贪官亡魂:"老匹夫看好了!这才叫食贪不吐骨!"
锁链绞碎进贤冠的刹那,二十年前的暴雨倾盆而下。旖沐看见镀金官船正在沉没,李义府抱着户部印信狂笑,却被栗树枝条贯穿胸膛。原来他才是第一个祭品。
"该醒了。"她将金栗刺扎入自己耳后金鳞。黑血喷溅处,太仓地窖轰然炸开,三百石镀金粟米化作飞灰,露出底下二十口青铜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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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的王铁刀差点咬断舌头**。他眼看着旖沐从虚空跌出,手中还攥着半块带血户部印。更骇人的是静心师太——这比丘尼的栗木杖插进地缝,竟长出金叶红花。
"施主且看。"师太弹指震飞棺盖,二十具白骨颈间挂着金栗吊坠,"这才是永徽三年的赈灾使团。"
荒唐晃晃悠悠从废墟钻出,破衣烂衫沾满金粉:"哟,这不是给太子陪葬的..."他突然被师太瞪得噎住,讪笑着摸走半壶浊液。
旖沐剑尖挑起块棺材板,背面赫然刻着波斯诅咒文。那些扭曲文字在金粉中重组,拼出句《礼记》:"财聚则民散,栗朽则妖生。"
"下个该去鬼市了。"静心师太的念珠缠住她手腕,"栗妖蜕的壳,正在那里烹人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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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鬼市飘着人油香**。旖沐踹开炼金坊的瞬间,三百口丹炉同时炸开。金栗暴雨中,她看见荒唐倒骑青驴悬在半空,北斗纹在眉心灼灼生辉。
"接着!"他甩来酒葫芦,"用这个浇醒装睡的大唐。"
浊液泼向主丹炉时,栗妖残壳发出婴儿啼哭。炉壁浮现出皇城舆图,未央宫的位置正在隆起栗树图腾。静心师太突然口吐梵音,手中念珠化作十八金甲神将。
"龙朔二年的债,该还了。"她扯破僧袍,露出胸口逆鳞。
荒唐突然拽着旖沐后撤:"这娘们要现真身!"
地动山摇间,静心师太化作百丈应龙,一爪撕开鬼市天幕。晨光漏进来的刹那,栗妖残壳碎成金粉,露出底下深宫秘道图。
"接着查!"应龙吐息焚尽炼金坊,"栗妖根须己扎进太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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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染红承天门时**,旖沐在废墟中拾到片逆鳞。荒唐正在抠朱雀大街的金栗,哼着荒腔走板的《破阵乐》。她走近时,这厮突然蹦起三丈高。
"宫里娘娘要化蝶咯!"他甩出酒葫芦砸中皇城方向,"栗壳开,金粉来,太子坟头长新苔..."
顺着他砸出的涟漪望去,太极殿上空隐约有金雾翻涌。旖沐握紧逆鳞时,耳后金鳞己爬到锁骨。她没发现荒唐背后的北斗纹正在渗血,更没看见鬼市灰烬里爬出的波斯信使——那厮手里攥着于阗国书,眼窝里插着金栗芽。